“我不想和你分开,老公。”

“上班就要迟到了。”

“老公,我不想上班,我想一直都陪伴着你,永远不分开好不好。”

“咱们不上班挣钱,怎么养活咱们这个小家?”

这一切她都懂,就想让他哄哄自己,她感觉一刻也离不开他。

她侧坐在自行车的后座上,脑袋靠在了他的后背上,噘着嘴,右手的食指不停地抠着左手大拇指的指甲,那条通往纺织厂的路并不好走。他摇晃着车把,让车子尽量平稳,可车轮还是轧到了半截砖头,晃动下她肩头的那段麻花辫落在了胸前。她右手攥住辫子,左手轻捻着头发。

“老公,你骑慢点我不想这么快到单位。”

“不行,要迟到了,你们主任肯定在大门口拿着他那个掉了漆的怀表抓典型呢。”他想起她单位的主任,自行车不由自主蹬的更快了。她依旧低着头摸着头发,只是听到他说到了她的同事,脸颊微微有了一丝变化,像是蒙上了淡淡的纱,那层纱的颜色很特别,退一小步是白,进一小步是粉。

车子拐过了最后一个十字路口。

“我就在这下吧,你走吧。”

“为什么啊?”

“我下来吧,我不想……”

他打断了她。“我送自己媳妇上班怎么了,怕谁看到啊?我直接把你送进车间吧!”

“哎呀,那怎么行!那就都看到了。”她的脸颊又微微红了些许。右手攥成拳头轻轻的敲了一下他的后背。

哈哈哈!他笑了起来,不知是因为她,还是因为看见了站在大门口的拿着那个掉了漆的怀表的主任。

车子停在了大门纺织一厂门牌下面,他把车子向左一斜,她便下来了。

“呦,新娘子上班来了,还是老公送过来的啊!”主任左手掐着表,右手两根手指夹着烟故意抬高了音调说道,几个刚进大门的工人也好奇的回头。

她的脸涨的通红,低着头,走到了主任跟前压低了声音。“主任好。”主任笑着走进了厂子。

她冲他走过来说:“你走吧,下班要早早来接我。”

“没问题,我保证你一出大门就能看到我。”

“我不开心……”

他用手指指向了她身后厂里操场不远处的天空。“你看,那栋就是我们单位新盖的办公楼,六层高,那可是咱们全县最高的楼,楼梯可以直通房顶上,往这里看一清二楚,我在上面给你招手,好不好?”

“好!”

傍晚她刚换好衣服走出宿舍就看见大门外一个熟悉的自行车旁还有一个熟悉的身影。

“回家吧!”

“老公今天上午我看到你给我招手了。”

“我也看到你给我招手了。”

“虽然我看不清脸,但你右手挥了五下,左手挥了六下我就知道是你。”

“五月六日,我第一次见你的日子。”

“以后我们每一天都要这样哦。”

“行,听你的。”

她靠在他的背上沐浴着夕阳。一条下班的路,也是一辈子的路。


“她又来了,经理。”

“工地能随便让人进来吗,你是怎么干的活?”

“她那么大岁数,谁敢碰她!”

“她到底是谁,到底想干啥?”

“只听说是个独居的老人,她说她是这里的员工。”

“这个厂子早废弃三十年了,哪还有员工,你好好看着她,别让她在咱们这出事,楼盘马上要开了,你我都付不起责任。”保安小张轻轻地放下了电话。保安室门口站着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

“大娘,你要干什么就快点,我们这就下班了。”

“行,小王,谢谢了。”

“大娘,我不姓王,姓张。” 老人没有回答,小张注视着老人,她那布满岁月痕迹的脸上似乎残留下一道泪痕,那双不太有神的眼睛也似乎患有多年的眼病,噙满了泪水。

老人弓着腰走到操场举起了不太灵活的右手臂,向着远处的一栋废弃的楼挥手。

“小王,你帮我看一下,他冲我挥手了吗?”

“谁啊。”

“楼顶上!”说完老人又举起左手臂挥手。

“没有人啊,你看楼顶上除了空空铁栏杆啥都没有。”小张说道“再过半个月那栋楼就要拆了。”

“他就在楼顶呢,你看吧一会他就来接我了。”

老人缓缓的放下手臂,小张注视着老人的眼睛,今天没有风,老人的眼睛还是噙满了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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