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胎位不正?”

       消瘦而睿智的中年女医生以否定真理的口气,且瞟出不常携的锥子般眼神。令美女教师柳娴心颤,意散,汗现,由内向外坦出幼儿园小班生的知错相,尤以双手四指各自频频刷手心易追忆。这丝毫没有影响女医生依诊断而自由发挥的多年临床经验。

       “医生最忌讳病人说假话!误诊是小,救急为大呀!当然了,不排除那些捞职业道德偏门、挣‘信者为医,敬者为佛’黑钱和抓小辫子关系的医生。不过,没关系,说不说在你。”她边说边熟练地用纸巾擦拭柳娴肚皮上残留的B超润滑剂——从边缘向中心,慢翻着纸巾,不停顿,直至甩进内套方便袋的塑料纸篓里;手回途中,再掐出一张轻放中心点那儿。一点未降温的口气,“擦擦!起来吧。”

       医生转身去打印诊断报告单。

       柳娴快速而娴熟的恢复好精致包装,跟出来,也坐下,再向耳后捋了捋稍长的刘海儿,捋出的不仅仅是高又阔的额头,还有习惯中最难能可贵的本真。

      “医生,对不起,之前我并没有做过任何妊娠期检查,‘胎……位不正’是我……纯粹的……想顺利人流的借口。”说出这借口胜似缷下千斤担啊!

      “扑哧!”医生几乎喷了。“哎哟!现如今做人流要借口?那只能说明性开放未成熟;性商业化待普及;出轨不够彻底;激情永远在路上……”

      “您……这,”

     “这什么这?每天只盯这一个部位,这个器官所发挥的能量如今的现在再也不是当初说好的以后,它已被列为泛滥性的社会资源之首。如何实现标本兼治?实话送给年轻吧,我由衷欣赏你的标志和气质!你质朴的借口更令我歧视我这沦为服务‘性’的生意;我多么羡慕当初我的这份工作是为人类繁衍生息啊!”

      “不……不,不!您的工作境界使我……我……”柳娴脸臊通红。“我真的还没准备好要孩子。”

      “噢?嘿——也倒是,爱情,婚姻,钱,国家政策……嗯!该准备的,我很想知道你还缺嘛?”医生说完撩柳娴一眼,却撩得满眼诧异。

      “缺一个名符其实丈夫。”柳娴鼓足勇气,“倒是胎儿、孩子多得无法预知呀!从坐胎儿那一刻,即坠入无止无休纠结。据我所知,我都不是‘挂名挂靠‘,孩子更无名无份,我真没有勇气又哪来经验当好孩子的第一任心理老师?”

     “好,好!”医生示意柳娴打住话题,“我只是医生,从医学角度,不但受孕时心情愉悦,诸如希特勒那魔鬼所倡导并实施的人种论——听音乐造小孩儿,而且哺育、教育……总之罢,想要成为一个平凡的母亲,先替童真的孩子问一声:“娘——您见到我开心么?”

       柳娴无语。

      “从方才检查看,胎位正得很,一切正常。”女医生悠悠而愤,“终是这个正常胎位,惊扰了不正常的社会?还是正常的社会,种下了不正常的种子?”医生的情绪仿佛被告知癌晚病患,“我闭上眼睛之前,是决不能把研究当今中国牛X人四大遗传基因成果带进棺材的,这成果我觉得相当显著:‘谈钱入洞房,管生不管养,我爹是李刚,户籍落番邦。’”

       柳娴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千挑万选、绞尽脑汁送上门给人家做生意,人家非但不领情道谢,相反如惹出人间大祸。上苍啊!别人打胎正如她们自己描述:‘玩似的呀!’到我这儿……竟撞上如此深刻的刽子手?她仍旧想着如何适应并尽快接受眼前的刽子手。说心里话,自己能得此刽子手开悟,起码对那个没出世的灵魂也无需忏悔了……”她包里的手机响起《隔世离空的红颜》铃声,是他新送的那部,他专门设定的铃声;也是她妊娠后决定不再见他,听凭他——凭它响好了,从未清理过未接次数。之所以没丢掉,想最后利用它一次,发给他关于腹中生命的信息。

     “医生,我想好了。”柳娴好比逃学生听到放学铃声。“既然不需要任何借口,我照旧选择属于自己的人生——活着,而不是成为他人生活的附属品或未谋面就欠的债。请您帮我安排时间吧,只有做完了这件事,我才不会再眷恋这座城市。”

     “好,择日不如撞日,给我十分钟时间准备。”


       二

       这座年轻而美丽、陌生而冷漠、事业比企业特招人待见而白天没黑夜更渴望激情、学不来他人又做不成自己的城市。其最高学府,其实没多高——新中国首批省列重点高中至今。上学期开学前换校长了,正常(老校长距退休不满三年)亦异常(新校长虽年轻有为,但名不经传、来前是乡下一所不起眼中心校的副校长),他想事干——开设心理课、建设心理咨询室。因为现在的高中生除了叛逆,还有比叛逆、比性更不可琢磨的离奇古怪;他被认为别出心裁,起码在许多老教师,尤其老班子成员心中是这样认为的。

       其实,按国家教育部前几年的要求,今后,不只在高中,在小学也要配备心理教师。毕竟随着孩子们接触社会渠道之广,内容之多,效果之奇,思想的孙悟空早已不在大人预测领域。其实,学生最终要接地气的,无非继承和发扬中华民族的心理基因。说白了,担起种的延续!

       然而,招聘工作并没逐级上报,面向广大的苦苦等待“上岸”群体;而是以合同工形式在一定范围发出告示。柳娴既是五位应聘者之一。

       且不说,近两年来她是如何“堕落”到如今非堕胎不可,只说她根本没有如愿大学所学走上理想的心理课讲台,上班等待她的全是行政勤杂,这简直是“招青春入梦;待专业撂荒”。正当她完全纠结于教育这份“净土”的有朝一天时,接连发生几起平常而永不平静的校园冷暴力事件。

       以单亲家庭出身生忌妒的女生文小乐在初中乃至小学时所形成了冷暴力圈子,被当初最反对开设心理教学的“二把”轻描淡写地把因“圈子”形成的困惑或窒息的家长们推给了柳娴。柳娴调查中已经有七名原初三的学霸被迫休学的休学,转学的转学,不念的不念,尤其不念的占了三名,真可谓好苗未等出穗先出土了。

       令柳娴比较欣慰的是,文小乐似乎对自己有天生的好感。她主动向柳娴坦白了身世。她没爸爸,妈妈说她爸爸出车祸死了,在她不记事以前。她答应柳娴的事,见她妈妈,她也做到了。可柳娴见到她妈妈以后,柳娴的精神崩溃了。


       

       不疼——可能吗?柳娴从手术台上下来,咬着牙,忍住泪,一瘸一拐去接那部特殊铃声的手机。没等她开口,他比每次想她还急的口气:“急死我么?娴听我说,一切为了你,转你名下的那笔,马上转入我发给你的国外银行户头。他们来了,我马上失去人身自由……”

       柳娴愣那儿,许久,女医生是怎么帮助自己“捆扎”的身子都无法记起来。

       女医生却反复安慰:“一个想当爸爸的男人,是不可能不关心孩子的妈妈的。”

       女医生并不知情,柳娴只是之前副校长变成校长继续变着法儿讨好教委主任的一个棋子而已 ,教委主任甭说不在乎柳娴是否怀孕,他从未在意过这座城市教育战线有姿色女人尤其是女干部的妊娠反映。文小乐即是他未到教委之前,在城管当监察小队长时与包房小姐留下的祸根。这位小队长一路走来,尽情点种……此番落马,彻底令那些靠吃救济的单亲家庭一步至贫。

       医生送柳娴出来,最后叮嘱:“不管将来如何,起码从这一刻,你已经脱贫,你开始了手心朝下的生活。”

      柳娴再未回头,满眼泪水,她茫然:胎位?人类心灵的胎位是教育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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