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大娘睨了花婶子一眼,嘴角一撇,拿针在头皮上蹭了两下,然后用力的扎进左手的鞋底里,同时扔出一句话,“谁也没长千里眼,谁家也没挂免事牌”。

  花婶子听了,张了张嘴,又咽了回去。脸憋的跟酱块似的。讪讪的牵了牵嘴角。没再言语。

  这一幕发生在村口的一棵大槐树下。自从村子发展旅游业,游客一拨接一拨的涌进村子后,街道上便摆起了土特产,和手工品。时间长了,发现很多游客对老粗布纳的千层底鞋很感兴趣。便有年长的女人们,重新拾起扔了多年的针线活,开始穿针引线起来。

  在这十多个聚在老槐树下做针线活的妇女堆里,要属花婶子和崔大娘口舌最强 ,但崔大娘更胜一筹。一是因为崔大娘的儿子在城里工作,而且还是某个局里管事的。乡亲们有事找到他,他经常很热心的帮忙。村里有个长长短短的事,也会找他商量。久而久之,这威信就立起来了。母凭子贵,这儿子要是出息,母亲也会被高看。二是因为,崔大娘快人快语,热心肠,又懂村里红白喜事的理理道道。谁家娶媳妇儿嫁闺女,少不了崔大娘掌事。最重要的是崔大娘为人仗义,处事有头脑。谁有解不开的疙瘩,理不清的理儿,只要崔大娘一开言,准让人听了服服帖帖,事儿理的顺顺当当。所以平时说起话来也有分量,和她在一起的人都愿意和她唠嗑,有事也愿意和她商量。

  花婶子虽然儿子是小包工头,家庭经济殷实,但比起崔大娘的儿子,便隔的不是一星半点了。再有花婶子喜欢笑话人,常被别人背后诟病。所以,别的人表面不说,暗里对她并不感冒。这次又听她笑话人,崔大娘炝的她干噎着不能回话,都心里暗暗的乐。

  花婶子这次笑话的是六婶子的二闺女。六婶子家别看挺困难,但四个闺女个顶个的水灵漂亮。尤其是二闺女,更是十里八乡一枝花。前两年被村支书的独生子相中,着人提亲。二闺女相不中支书公子胸无大志,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但六婶子极为愿意,劝闺女,“谁不知道支书家家底厚,嫁过去,不愁吃不愁喝,两层小楼房亮堂堂。连房的七间根基地要是盖起来,那又是一处好宅院。前几年干煤矿,发大了,据说银行的存款,孙子辈都花不完。至于那小子嘛!还年轻,家里吃喝不愁,用不着他操心,所以看着没正形,等以后再长几岁就好了。再说,就算不干,就人家那家底,也是不愁吃喝。多少闺女上赶着提亲呢!”

  二闺女吃不住六婶子天天耳朵眼里絮叨这事,加上媒人的巧舌如莲。没撑多久,就嫁了。刚开始还不错,六婶子腰杆也直了,走起路来,眼睛都往上看。谁知好事不长。结婚不久,这不成器的女婿,不但不干正事,吃喝嫖赌抽样样染指,还开始家暴起来。隔三差五,二闺女就鼻青脸肿的跑回娘家。

  二闺女前两天又跑回了娘家,嚷嚷着要离婚。六婶子一脸愁容,指着二闺女的肚子说,“石头刚两岁,你又怀上一个,这怎么离婚?离婚了谁养活你们娘仨?再说了,人家让不让你带孩子还两说。到时孩子留给人家,成了没娘的孩子,你能舍得下?还有,你弟媳的调子你也知道,你住回娘家,净剩看人脸色了。要我说呀!你就熬吧!别指望那败家玩意儿。熬孩子吧!孩子大了,你就出头了。还好你公婆人不赖,不看他家孩子看大人,看在他大人面子,就忍着吧!他在外面的那些花花事,你就睁只眼闭只眼。别跟他顶嘴,好汉不吃眼前亏,别痛快了嘴,身上挨拳头。”

  话是这样说,六婶子心里像压了块石头。人也蔫了下去。心里有话,便想找人说。这不刚才六婶子坐着做针线活时,又提起这档子事,说着说着就开始抹泪。中途六婶子回家拿线去了。刚抬腿走,花婶子就开始笑话人了。嘴一撇说,“现在知道哭了,当初二闺女结婚,看她那嘚瑟样!像嫁给皇太子似的。她那……”话没说完,就被崔大娘怼回去了。也就有了开头那一幕。

  只听崔大娘接着说,“眼前的路是黑的,谁都是摸着黑往前走。下一步,是跳了坑,还是登了高,谁都猜不准。所以,不用笑话人。谁敢保证自己一辈子顺畅?”

  花婶子脸上青一阵,红一阵,拎起身下的小板凳,一边说,“忘了洗衣盆里还泡着衣服呢!”一边起身走了。

  崔大娘暼了花婶子的背影一眼,没吭声。只听到纳鞋底抽动的麻绳声,“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