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时节,去了一趟位于黄土高原的长武县,树叶已经落尽,不时可以看到满树红彤彤的柿子映入眼帘,那是黄土高原即将进入冬季的一道美丽的风景。

  走近那柿子树照相,就看见树下已经掉下了很多已经熟透的果实,而树上的很多,也显然已经熟透,摘下来一个,剥开皮,用嘴一吸,就会甜到心里去。然而,看着满树累累的果实,似乎并无人要收获的样子,不禁心中产生了一丝疑惑,为什么这么多已经成熟的果实,要硬生生地看着它们烂在树上而不收获呢?

  路遇一个老农,询问柿子多钱一斤?老农说:三毛钱!我似乎隐隐地感觉到了那些成熟的果实无人收获的原因了。

  孩子们都进了城里上学,壮劳力都进了城市打工,农村只剩下了老弱病残,而那些果实的收获,却需要力气。雇人收获,工钱也越来越高,而果子却卖不上价,说不定收获的果实卖掉还不够付工钱的,于是,只能任那些果实自生自灭,叫人看着心疼,却无可奈何。

  也想到了夏天杏子成熟的时候,一次回老家,看到满树已经成熟的杏子,金黄喜人,香甜可口,熟透的已经自行跌落树下,落得满地都是,但是很少有人理睬。母亲知道我喜欢吃杏,却也落寞的说,现在的娃们,好像没有人爱吃杏。

  是各种水果太多的原因,是物质极度丰富的原因,所以,任何水果对于现在的孩子,都难以构成巨大的吸引力。

  然而记忆中,那些水果,却留下了甜蜜而难以磨灭的记忆。

  外婆家是有水果树的,杏树、梨树、柿子树、核桃树、梅李树。小时候,几乎春夏秋冬都盼望着去外婆家。即便大雪封山,过年去外婆家也雷打不动,一到,舅舅就从被大雪覆盖的柿子棚上拿下来几个已经冻成硬块的柿子,用温水消开,剥去如纸一样薄的柿子皮,放入碗中,用筷子捣碎,拌上炒面,那种滋味即使到现在,也难以忘记;晚上的时候,外婆会从她的板柜底下拿出几个散发着浓烈香气的黄元帅苹果,还有几个核桃,悄悄对我说,这是我给你藏下的。我就欢天喜地地装入自己的衣服口袋,会因此幸福好多天。

  夏天收麦的时候,随母亲去外婆家拾麦子,正是杏子黄的季节。那些天,不仅去地里的时候,会摘一些杏子带上,就算是几天后离开外婆家的时候,外婆也要让我们带好多。那些杏子的滋味,甚至绵长了四、五十年。

  邻居东岭婆家是有几颗大杏树的,每年,常常是从杏子开始有了一点酸甜的滋味开始,她就日夜看守杏树。但是,无论她如何的仔细,如何的认真,总是防不住那些惦记着树上杏子的猴孩子,一眼看不到,打下几个,捡起就跑,然后在一旁偷偷享用。杏子黄熟的时候,东岭婆会看管得更严,村里的小孩子常常眼望着那些诱人的黄杏,空咽着嘴里的口水。偶尔的时候,她会把掉下树已经熟透摔破的杏子,拿几个给那些眼巴巴的孩子,那些孩子立即就会觉得平时严厉的东岭婆有了一种令人感动的慈祥。

  爷爷家也是有杏树的,记得有一年夏天的一个夜晚,月亮很亮,我实在忍不住那杏子的诱惑,趁着爷爷回家吃饭的时候,爬上树去偷杏子。可是,刚上去没有多久,爷爷居然又回来了,他显然也感觉到杏树上有人,就厉声问道:“谁在树上?”我当然吓得不敢回答也不敢动,爷爷大约也感觉到是一个小孩子,是不是确切知道是我,我不知道。但爷爷大约是害怕再继续追问下去,小孩子会吓得从树上跌落下来,于是,在故意问了几句之后,又悄无声息地走了,我也没有偷到什么杏子,赶快溜下来跑了。每年,爷爷家杏树上最高处的那几个没有采摘到的杏子,总是我把它们想方设法地打下来,然后吃掉,方才心安。

  和我年龄差不多的景混家有一棵高大的酸枣树,酸枣树高约两丈有余,每年的酸枣都结得非常繁,成熟的酸枣足有鹌鹑蛋那么大,透着一种令人喜欢的白,肉厚核小,酸中有甜,甜中带酸。夏天的中午,景混的父母在家休息,我们两个趁着无人,捡起一个石块,用力扔上去,立即就会有酸枣哗哗掉下,我们迅速捡了,躲在无人处慢慢享用。

  还记得还有一次偷核桃的事。那时,我们的邻队,有一个核桃园。一次,几个孩子趁着无人,上树去偷人家快要成熟的核桃。我拿了一个类似红军不怕远征难那样的书包,挂在脖子上,核桃很繁,我也摘得很起劲。但突然之间,看核桃的那个女人如河东狮吼一样地奔了过来,看那样子,似乎要把我们几个人给吞掉似的,我吓得跳下树,为了跑的更快,干脆口袋朝下,把好不容易摘下来的核桃全倒在了地上……但那个女人还是紧追不放,我居然毫不犹豫地从两米高的地畔上跳了下去,下面就是河滩的大小石头,而我居然毫发无损。那次的偷核桃事件,让我明白了一个道理:人在极端危急的情况下,身体会爆发出难以想象的机能,许多平时似乎根本无法做到的事情,在特殊情况下,却可以做到。

  物质的匮乏,能够吃饱肚子,就成了一件 天大的事情,至于用水果来丰富口味,点缀生活,那就更是一种奢侈,所以,也才有了对于水果的这种抹不去的记忆。但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吃饱肚子已经不算什么事情,各种水果也不再稀罕,物质丰富起来,水果多起来的一个直接感觉就是:无论什么水果,似乎再也吃不出当年的那种滋味。水果的品种改良当然是一方面,大量运用化肥农药也是一方面。但因为能够吃到的变得更容易了,导致人们的口味变得越来越刁,恐怕也是一个主要原因。一个最明显的例子,很多的果树,虽还是原来的果树,当年吃起来香甜无比的果子,今天吃来,似乎也就那样。果树没变,生长的那块地没变,人们对果实的味道却感觉变了。主要的,可能就是人们不再那么难以吃到,因为容易得到,所以不再稀罕,因为不稀罕,所以也就显得平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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