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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凤祥现在仍住在赤峰市翁牛特旗乌丹镇郊外那个叫三星他拉的小村子,小村子没有什么特别的,如果不是村头立着的那座写有“中华第一龙”的纪念碑,路过的人恐怕很难留下那哪怕是匆匆的一瞥。而在这座碑上却清清楚楚篆刻着这样一段铭文:此处小北山即是“中华第一龙”的发掘地,发掘时间是一九七一年。


  一上午的活计让张凤祥有些疲惫,毕竟是快六十的人了。“吃吧。”妻子将一大堆蘸酱菜向丈夫那边推了推,一大碗米饭也递了过来。张凤祥接过饭碗,津津有味地吃着。自从三个女儿相继出阁以后,他和妻子的生活每天都是如此。“下午还得去给人家打零工。”张凤祥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妻子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转眼间,一大碗米饭就下了肚。他将空碗往妻子面前一推,朝里屋的炕头蹭去,得稍稍眯上一会儿。


  当张凤祥再一次走出院门的时候,头顶上的太阳已不再那么毒辣了。一阵小风吹过,心情好了一些。那是哪个年月的事儿了呢?张凤祥将肩上扛着的铁锨扶正,一边走着一边想着。已记不太好了,反正那一年自己是十七岁,还没说媳妇呀。也是这样的一个午后,也是这样扛着一把铁锨,和另外两个年纪相仿的小伙伴儿一起向村子的后山走去。他们要到那里去挖育林坑,栽文冠果树,6块钱一趟子,挺划算的。


  当张凤祥的脚步再一次停下来的时候,已经到了打零工的那户人家。这户人家要盖新房子,就在那碑的旁边,抬头就能看到那个玉龙挺神气地戳在碑顶,高高在上的样子。


  “这样的一个大宝贝,我当时险些把你当破烂给丢了。”想到这里,张凤祥笑了,但手里的活计却一点儿也没放松。记得那一年的那天下午,可能是9月份的样子,张凤祥也是这样一边挖着土一边想着心事。忽然,只听“当啷”一声,手里的铁锨被什么东西重重地硌了一下,是块石板。当时,张凤祥并没有怎么太注意,山上的乱石头太多了。可当他用手扒拉出那石板时,却发现石板下还有个用石块筑成的小井一样的小坑,宽不过五六十公分。“说不一定这里面会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张凤祥一边想着一边用手将那些石块一层层地抠了出来。很快的,这个小井就露了底儿,里面竟然是一把镰刀头样的东西。这让张凤祥很是失望,也不知是谁家的小孩子恶作剧,怎么还把一把破镰刀头如此仔细地埋在这里了呢?但他还是用手将它拽了出来,因为张凤祥想用这东西换两块糖球吃,废铁可是一斤能卖到二分钱呀!但当他将这把“破镰刀头”拿到眼前时,更加的失望了——这连把破镰刀头都不是,分明是一块长了老锈的马蹄铁!


  太阳落山了,该收工了。张凤祥扛起铁锨,准备往家里走。路过那碑时,他又往那碑顶上看了一眼,忽然有些后怕起来:如果当时把它丢到一边去,不把它拣回家,那又会是个什么样子呢?记得那一年也是这个时候,太阳落山了,该收工了,张凤祥把刚刚拣到的“马蹄铁”拿给伙伴们看时,其中一个姓杨的伙伴还抄起铁锨杠敲了它几下,说:“这有啥好的,上面的土都砸不掉,全是锈,没有多少铁的,卖不了几分钱的。你也太抠了吧,把这东西也往家里划拉呀。”听到伙伴的嘲弄,张凤祥的脸成了一块大红布,随手就那东西丢在了育林坑里,离开了。


  很多时候,我们的一切仿佛在冥冥中早有定数。张凤祥尽管表面上和伙伴们有说有笑地往家里走了,可心里还是在惦记着那块“马蹄铁”,弟弟还是个刚会跑的小孩子,要是用这块铁为弟弟换几块糖球吃,那该多好呀。想着想着,张凤祥跟同伴们撒了个谎,转身又跑了回来,将那块“铁”揣在怀里,带回了家。


  天,擦黑了。


  在很多年以前的这个时候,是母亲在为张凤祥推开了院门。张凤祥从怀里拉出那块“铁”在母亲的眼前晃了晃,就朝屋里跑去,他要让父亲张金贵给估估这东西能卖多少钱。“这东西值不了几个钱儿,是块马蹄铁。”在得到了父亲的肯定之后,张凤祥很是失望,他把它往地上一丢,就朝母亲要干粮填肚皮去了。


  夜色渐浓了,只有灯如豆。


  母亲坐着在炕头上一针一线地为张凤祥绱着布鞋,不懂事的弟弟总在一边打搅乱。无奈的母亲顺手从地上拣起那块“铁”来,用做鞋的麻绳系上,让弟弟拖拉着去玩。弟弟总算是安静了下来,小屋子也便沉睡了。


  吃过晚饭,妻子在厨房里忙活着。


  张凤祥坐在了炕沿上,熟练地卷了一颗旱烟筒子,叼在嘴上,点燃,一股浓烈的味道立刻便充斥了屋里的每个角落。


  哥哥从山上拣的这个玩具,让弟弟有了新鲜感,他每天都拖拉着它,跑着、跳着、摔着、磨着。终于,七八天过去了,当这个玩具被拖拉得脱掉那层厚厚的外壳、露出绿莹莹的光泽时,邻居家的陈老太太呵斥住了跑得满头大汗的弟弟:“作孽哟,这可不是个废铁,这是个好东西。”


  听说这不是块废物,张金贵立马用麻绳拎着这个“好东西”就来到村支书的家,想交到村子上,换俩钱儿花花。可村支书翻来覆去地看了半天,也说不出个子午卯酉来,只说了一句“还是到旗里看看吧。”反正旗里离这里也不远,张金贵第二天就找到了旗里文化馆,得到的答复是“这是块玉,不值钱”。尽管不值钱,但只要是玉那就是好东西了,张金贵仍然挺高兴的,还特意到商店扯上二尺红布,把它里三层外三层地裹了个结结实实,带回了家。


  “嘿嘿。”想到这里,张凤祥吐了一口烟,笑了:“别看这龙现在像模像样的,它好险没被我舅舅给做成烟袋嘴子。”


  村子不大,张家有玉的消息很快就传开了。


  这一天,张凤祥的舅舅来了,还没进屋就朝张金贵嚷嚷上了:“姐夫,听说我大外甥拣了个宝。”张家舅舅此行的目的只有一个,他想把这块玉做成几个烟袋锅子,拿到牧区去换牛,听说在牧区一个玉制的烟袋锅子就能换回来一头牛,这可太划算了。


  结果,舅舅的想法并没有实现。


  时至今日,张凤祥也不明白,父亲为什么会做出如此英明决定的。否则,这个世上就没有这“中华第一龙”了,只是多了几个叼在嘴巴子上的烟袋锅子。


  几声犬吠传来,夜色愈加地凝重起来。


  只有那玉龙还在村口,高高在上着,隐隐约约地泛着绿的光泽,透出几分神秘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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