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晓色朦胧中倦眼迷离地隐睡着,在浑浑噩噩中醒来,眼前一片迷迷蒙蒙。我在哪里?我这是躺在哪里啊?一位白衣天使来到了我的床前,白晢的脸上挂着笑容,是一位美丽的姑娘,在第一缕黎明的曙光中显得更加美丽。我开始从恍悟中清醒,我住院了。


  轻柔的声音从耳边传来,“二号床,叫什么名字?该打吊瓶了。”我在这里住院已经十几天了,护士小郑已经和我很熟悉了,但每天打吊瓶报自己的名字,这是医院的归定。


  我从午睡中醒来时,又来了一位新病友,住四号床。他是一个四十多岁的农村人,不知为什么没有家人陪伴。过了两天,在四号床焦急的盼望中一个皮肤黝黑的小姑娘披着雪花提着一个纸盒箱走进了病房。她打扮得红红绿绿,走不出城里人眼中的俗气。我向小姑娘点了点头,姑娘腼腆的一笑,不知为什么这凄然的一笑竟触动了我心中的怜悯,家境已经清清楚楚地写在了孩子的脸上。四号床那苍白的脸上顿时泛起了父爱的光彩,不停地询问家中的情况。姑娘打开了纸盒箱,是一包包煮熟了的冻饺子,这就是他住院吃的食粮。


  几天后我们就熟悉了,他是一位偏僻乡村的小学教师,有两个女儿,老婆没工作,在家种了点菜,养了两头猪、几只鸡,勉强度日。我告诉他我也是老师,我们是同行。我家老少四口全是教师,生活优裕,我快七十岁了,生来第一次住院,亲人朋友当成了天大的事,每天前来看望,饭菜换着样的送。看着四号床冷冷清清,天天热水泡着冻饺子,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彻夜难眠……


  天气阴沉沉的,乌云好像压到了人的眉稍,北风轻轻的拍打着门窗,我在坐立不安中数着时间,心被深深的担忧扯成了漫长的等待。    


  四号床的诊断结果终于出来了,是白血病。他知道后很坦然,但从他那迷茫的眼神中依然流露出对生活的渴望。这个贫穷善良的乡村教师心中牵挂着家,牵挂着农村学校的孩子,度着自己最后的日子。


  他说:“治不好的病还治它干啥?再说孩子还小,我也没有钱呐。”听到他的话,我的心里沉沉的。


  我的病情有了好转出院了。四号床不顾我的阻拦把我送到了门外,他紧紧抓住我的手,想说什么又没说出来,我心乱如麻。一阵凉风吹来,我劝他快回病房,他慢慢松开了我的手,艰难地走了回去。望着他枯叶般飘去的背影,泪水一下子从心底涌了上来,湿透了最后的诀别。


  我回到家中被深深的担忧所困扰,对这位朴实憨厚的农村教师有一种割舍不断的牵挂。我又回到医院去看他,他已经出院回家了。


  我想去看看他,看看他的学校,他的家。我几经辗转终于打听到了他家的地址,我慢慢地爬过一道道山,慢慢地渡过一条条河,实实在在的感到了他家的遥远。


  见到了他,他感到有些惊讶,他家门前小路直通乡村小学。这儿的天气很冷,大地卷着风沙将地层深处的寒意吹进骨缝中,愈加感到寒冷的刻薄。偏僻的学校在我眼中是一片凄凉。清贫的乡村教师生涯悄悄蚀去了他的年华,我的心里涌起一股淡淡的哀伤。病痛也许是一种生活体验,但是病痛并没有遮掩他那爱学生的心,他还在给孩子们上课,时光的流水还在轻轻欢快的流淌……


  我是真心想尽些微薄之力帮一帮他,我把带来的钱送给他,从他的眼神里掠过一丝不安,他的眼睛湿润了,温暖与感动流淌在他的眼角与眉稍。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说:“你来看我就很高兴了,我哪能要你的钱呢。这情这辈子我怕还不上,我会很不安,这钱我不能要。”我一下子楞住了,无言以对,如鲠在喉。一种感觉难以言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