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大白菜的念头由来已久,除了因为经常吃、好吃、爱吃、必吃之外,还与几个动人的故事有关。

  上世纪70年代初秋的一天,我们一家还没“农转非”,仍然生活在姥姥家~当时烟台地区莱阳县南部靠海不远的东蒲村。

  由于我父亲常年在县城工作,交通不便,家里所有的农活便落到我母亲一个人的肩上。

  尽管母亲个子不到一米六,潘长江有句名言,“浓缩的都是精华”,颇有道理。

  母亲她聪明能干,里里外外,不比老爷们差,在三里五村,有口皆碑。

  1971年秋,母亲为把自留地的几十棵白菜管理好,付出辛勤的汗水。为让孩子们冬天能吃上大白菜,母亲挺着九个多月的大肚子,到离自留地三四里外的池塘里,用肩挑水,浇灌大白菜。

  母亲步履蹒跚,翻山越岭,肩上的一担水足有七八十斤。

  一担水,一段情;一段情,一曲歌。

  从早晨开始挑水浇白菜,一直挑到夕阳西下,母亲肩膀磨起泡,两条腿累得几乎像灌了铅一样,再拖不动。

  晚上,母亲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家又忙碌着给三个孩子做饭。

  傍晚,炊烟袅袅在乡村上空升起,山村恢复寂静,这时,母亲她突然感觉肚子疼得厉害,预感要临产,便喊我赶快去找村里的接生婆。

  走之前,母亲叮嘱我说,“你去了就说,侄媳妇,俺妈叫你赶快去!”

  接生婆名字叫梁美英,个子高高的,经验非常老道,只见她不慌不忙,非常淡定地点燃一把麦秸草,然后从包里取出一把剪刀,在火上烧烧,(后来知道这是消毒),等剪刀凉了她便来到母亲的炕上,开始给母亲接生。

  过去生孩子不需要打催产针,一个人接生就完事,但是,遇到大出血就麻烦了。住在金口镇的我二姨,就是因为生孩子大出血,不到三十岁丢了命。

  大约一袋烟的功夫,我在东间突然听到“哇哇……”一声啼哭,新的生命呱呱坠地,我又添了一个三弟。

  这时,精疲力尽的母亲,满脸大汗,脸上露出幸福的微笑。

  邻居们听到婴儿啼哭,第二天开始,陆陆续续送来“及时雨”,过去农村叫“送米”。一般都是一把鸡蛋(十个)你别看只有十个鸡蛋,人情分量不亚于现在的几箱奶。还有的邻居赶来我家,给母亲熬小米粥,在过去,小米粥就是坐月子的主打营养品。

  母爱无私奉献的丝丝缕缕打动着我,在幼小的心灵上烙上深深的印,我深深的懂得了什么是母爱,懂得了母亲那份深沉的爱,一点一滴浸润在我的身体里,永远抹不掉。

  分娩弟弟三天之后,母亲便下了床,她像正常人一样,开始做家务,忙着给弟弟洗尿衬子。这时,父亲也从县城骑着自行车,风尘仆仆地回到五十多公里外的家里。

  那个时代的女人,家家都是这样,不和现在人这样娇贵,虽然条件窘迫,但是生出来的孩子,一样长得健康聪明。

  三弟满月那天,也是大白菜收获储藏季节,于是,母亲把嗷嗷待哺的弟弟,放在家里,带我一块去自留地收获成熟大白菜。

  收获完了后,除了留下几棵带回家现吃,其余的就地挖菜窖子储存起来。 

  挖菜窖,母亲教给我先用铁锨在地里挖一个长方形的坑,宽一米、深一米、长三四米左右,将大白菜整齐地码放进坑里,然后培土,以不能冻到大白菜为原则。

  经过窖藏的大白菜,水分不流失,味道更纯正,容易炖乱。窖存的大白菜一直可吃到来年清明前后。大白菜帮助人们度过那个饥荒年代,过去家家户户,无论贫穷或者富裕,一个冬春,没有几百斤、乃至几千斤大白菜,是难以挨过这个冬春的。所以人们又称大白菜为“当家菜”。

  八十年代初,我们一家沾了父亲干部的光,带家属“农转非”,和一部电影里的主人公一样,“赵光腚进城”。

  在计划经济时代,大白菜也是要凭票供应的必需品。

  到了冬天,清晨,在凛冽的寒风中,人们在菜店门前排着长队,等待购买凭票供应的大白菜……那情景仿佛还在眼前。

  假若你是单位食堂,蔬菜公司会给你一张调拨单,单位要自带车辆,组织职工到农村的菜地里去拉大白菜。

  记得计划经济时期是几分钱一斤,是低得不能再低的有价商品,所以后来一些商家在推销商品时,会说某某商品“白菜价”,形容其廉价。

  记得1983年深秋一天,父亲所在的商业局统计分大白菜,有的家庭报三百斤,有的家庭要二百斤,我父亲报了二千斤,当时,把分管后勤的工作人员吓了一跳。

  “家孩子多,能吃,三千斤,也不一定够。”父亲说。

  两天后,大白菜从农村用专车拉到局里后,然后父亲从食堂借了一辆地排车给我。这时的我,逐渐开始“显山露水”,两地排车大白菜,哼着八十年代流行曲《在希望的田野上》,一溜小跑,欢天喜地把大白菜拉到家里。

  母亲把一棵棵大白菜,小心翼翼地分成三六九等,老菜帮实在没有利用价值的扔掉,剩下的用于每天中午炖大白菜。

  炖的时候,偶尔加点豆腐、粉条、红辣椒什么的,也算是开荤了。当然,过年过节,菜里放点肉,老远我们就能闻到香味。菜根留着切成片,和香菜配伍腌咸菜。白菜心用于和粉丝拌“火菜”。有时候,母亲烘几粒花生米,捣碎后放在菜里调味,吃起来那个香啊,简直无法用语言表达。

  八十年代初期,我在单位吃食堂,基本都是天天大白菜,菜里基本没有油水。中午开饭,小黑板上写着:大白菜五分,于是,我打一个四两的窝窝头和一份大白菜,窝窝头茬子太粗难以下咽,我就把它掰碎,泡在白菜汤里,这样,窝窝头顺顺溜溜,老老实实滑进我的胃腔里。

  计划经济,定粮吃饭,时常要挨饿,窝窝头也不能满足肚皮所需,如果肚子再不饱,唯一的办法,是把饭盒里的白菜汤,到茶炉倒上开水,再灌灌缝。哪天菜汤偶尔剩下的一两片白菜叶,牙一嚼,那种感觉相当不错。

  由于本人对大白菜情有独钟,所以对它的了解更加深透喜爱,如今的大白菜味道随和,和什么搭配都可以,这也是大白菜广受欢迎的重要原因之一。炒着吃,炖着吃,醋溜白菜,清炒白菜,包包子,包饺子,开面条卤,腌咸菜,几乎所有的烹调手段都能派上用场。

  去年春节,我在江南美丽的苏州过年,我将大白菜心顶丝切断,加上海蜇皮、大蒜一拌,滴滴香油和放点白糖,滴点味极鲜,放点香菜末,没想到这道菜一炮打响,立刻备受南方亲戚青睐。

  在青岛,我也经常研究大白菜的饮食文化,周末叫外甥侄女来吃饭,时常包个大白菜肉馅水饺,再拌个海米白菜心,或者海蜇皮什么的,作为醒酒菜。

  大白菜的平和、淡然,具备天然的亲和力,拉近了我们亲友之间的距离。

  每当吃大白菜水饺的时候,不由自主的怀念过去,勾起我对父母的思念。

  岁月如歌,往事悠悠,无法倒流的时光,带不走的是岁月的芬芳,回不去的是年华的沧桑,留不住的是时间的流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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