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秋天的假日,是去木兰围场旅游的最佳季节。

  那里有一个好听的名字叫“塞罕坝”。“塞罕”是蒙语,意为“美丽”,“坝”是汉语,意为“高岭”,合起来直译为“美丽的高岭”。

  从承德出发到塞罕坝的车程约两个小时,路是新修的,像一条黑色的飘带,在大草原腹地伸展。车窗外的景色气象万千,时而是一望无际的草原,时而是遮天避日的森林,时而能看到白云般的羊群在眼前飘过,时而能闻到沁人的花香从车窗外飘来。

  草原,林海,远山,满眼的绿色,绿得养眼,绿得醉人。在都市看惯了人满为患的车水马龙,看惯了灰色的街道和鳞次栉比大楼的人,在这样的环境里,心情格外地放松和愉悦。

  从京城出发,怕出城塞车,我们天不亮就启程了。上车前,好友立军在门口的小卖部买了一大瓶牛栏山二锅头,一包花生米,一上车就当上了“酒仙”。一路酒飘香,一路精神爽。车到承德,一瓶酒见底。我打开CD,放了一曲《酒干倘卖无》。

  车过承德,视野变得开阔起来,气温也变得高了起来。我打开车窗,一股清新的空气扑面而来。大草原的空气是纯净的,好像是刚刚从草原和林海的大氧吧里生成,还没有经过人口腔的过滤,纯纯的、甜甜的,带着大草原特有的气息。

  山风从车窗里挤进来,起初,轻轻的,随着车速加快,慢慢地变得有声有色了,发出呜呜的声响,像一曲天籁,一路给我们助兴。草原的风亲吻皮肤的感觉也是很奇妙的,酥酥的、痒痒的,还带着一丝草原秋日的温度。

  如果人生有美好的期待,就不会觉得路途遥远。第一次来塞罕坝,尽管我们走了不少的冤枉路,可期待揽胜的心情丝毫没有受影响。

  汽车在一座高大的牌坊前停了下来。这就是我们此行的目的地了。

  牌坊上有5个烫金的大字:秋狝文化园。

  立军,何为秋狝?我不解地问。立军学的是中文,可他对历史很精通。他说,木兰秋狝,是清帝来木兰围场狩猎的地方。古人把春猎叫做“搜”,夏猎叫做“苗”,秋猎叫做“狝”,冬猎叫做“狩”。“秋狝”是古代秋季狩猎的称谓。

  木兰围场,说是狩猎园,实际上是大清帝国举行军事演习的场地。据说,“木兰秋狝”每年举行一次,每次有上万人参加,钟鼓齐鸣,声势浩大。据史载,清朝康熙、雍正、乾隆、嘉庆四帝掌管朝政134年,来“木兰秋狝”92次。当年气壮山河的秋狝场景已不复存在,当年皇家气派的猎猎旌旗已不再翻飞,可木兰围场这片神奇的草原依然魅力四射,让人流连忘返。

  当年的木兰围场现已开辟成国家森林公园和旅游胜地,冠名“秋狝文化园”。“秋狝文化园”以打造皇家文化景观和生态旅游文化为主旨,再现于环境优美的青山绿水之间,让人们在回归自然、愉悦身心的同时,感受皇家文化的气派和秋狝活动的魅力。

  正在兴建中的“秋狝文化园”二期工程,以秋狝嘉年华为主题,已建成的景观有七星湖、塞罕塔、木兰会馆、赛马场、十八湾漂流。正在建设中的景观有丛林飞鼠、豪华波浪、超级秋千、森林狩猎、双人飞天等。在“秋狝文化园”的立柱上,书写着一幅赫然醒目的对联:塞北世外桃源,五彩今秋之府;休闲写意尽现,极限激情挑战。

  好一个木兰秋狝文化园!帐篷座座,绿树青青,溪水淙淙……此景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见。

  在“秋狝文化园”,最最浪漫和富有诗意的活动要数去“十八湾漂流”了。

  那条河叫滦河,滦河水流不急,水面不宽,在绿树的掩映下,静悄悄地穿过园子,如果你不走到它的近前,很难发现它的存在。

  滦河是一条界河,左岸是河北,右岸是内蒙。滦河是一条很奇妙的河,河的左岸是一片郁郁葱葱的林海,河的右岸却是一望无垠的沙丘。两岸景色迥然不同。更有奇妙的是,滦河有两个名字,河北这边的人称其滦河,内蒙那边的人称其为吐力根河。(蒙语九曲河,又称界河。)滦河像一条绿色的纽带连接着林海和沙丘,连接着两岸人民的友谊。

  漂流入口处矗立着一块石碑,石碑上镂刻着一首“采桑子”:无限江山风光好,碧草深处,风吹云动,原野一片潇潇雨……上面没写这绝辞妙章出自何人之手,可那“桃源深处”的意境却引人入胜。

  木兰漂流是一人一船,一船一桨,船是气垫船,仅能容身一人,一旦下水后,就是各自为政了。在我的人生经历里,虽然闯过大海,跨过大江,可独自摇桨行船还是第一次。第一次,难免有些胆怯和紧张。一支桨划船如何保持平衡?前方是否会有急流险滩?一旦落水是否有生命危险?在我还没有完全下定决心之际,已经被人推入水中,身后传来朋友带有恶作剧的笑声。

  入水处的水流平缓,紧张的心情也慢慢地变得平缓起来。进入主航道,水面变得宽了,漂在前面的朋友在加油前行了,令我尴尬的是,手中的桨在我手里不怎么听使唤,气垫船也只能是在原地打转转,急了个满头大汗,还是被朋友远远地抛在了后边。真是没用!一番自嘲后,我突然间产生了悟性。漂流不就是在水上漂泊吗?只要水是流动的,船就会随着水流的方向向前漂移,不用划桨,不用费力,同样能抵达目的地。于是,我选择了最笨最省力的漂流方式——无为而治。我把那支用来划水的桨收起来,平躺在气垫船里,将身体调整到最舒适的姿势,随波逐流而去。随波逐流也是一种人生的境界啊!

  水悠悠,船悠悠,心悠悠,在人回归大自然的这一刻,不再有烦恼,不再有忧愁,不再想功名利禄,不再鸣天下不平,这不正是人生的大自在吗?人活在世上,有几人能摆脱这人世间的烦忧,能享受这片刻的宁静?

  其实,人生也是一次漂流,而且是一次没有回程的漂流,虽然不在同一个点起始,最后却是同一个点终结。人都想活得很精彩,都想活得比别人快乐,可人世间有几人能看破红尘,又有几人能超然物外活得自在?悲哉,一切都是欲望使然。

  快乐是一种心情,也是一种生活态度。许多人,总是在喋喋不休地抱怨人生,哀叹命运,生命由此而加速灭亡,而自己却浑然不知,依然在雾霭中回望并舌舔那不断流血的伤口,在茫然等待着与已经消失的而永远无法回来的快乐邂逅,以至一次次地错过现实中的美丽风景和难得的机遇,这样,许多快乐悄悄地再次从身边溜走,同时,幸福也同自己擦肩而过,于是,又有了新的烦忧。

  其实,人还是简单点儿好,傻点儿笨点儿好,没心没肺的好。心简单了,什么都简单了,天然般的自由自在,无与伦比地自得其乐,生命本来的意义就诞生了。

  一缕阳光从密密匝匝的树丛里挤进来,斑斑驳驳透射在河面上,给河面增添了一抹斑斓的金色,河面顿时变得生动起来。被树丛打碎的阳光不时从脸颊上、手臂上轻轻滑过,能感受到它的存在,淡淡的、微微的,有一种说不出的舒适感。轻轻地闭上眼睛,感受阳光的亲吻,感受清风的抚摸,借着回忆的翅膀又回到童年的记忆里……

  一切顺其自然,无为而治的气垫船在河面上放任地漂流,在水流的作用下,船头时而成了船尾,船尾时而成了船头,时而进,时而退,多么奇妙的一种自然现象啊,人生又何尝不是如此?逆水行舟,不进则退,顺者昌,逆者亡,这些人生格言不正是来自生活的体验吗?

  问水哪得清如许,为有源头活水来。滦河水流经木兰的一段,经沙石的过滤,清澈透明,平流无险处,像一面镜子,能一眼望穿水底。绿水倒映蓝天白云,能见树影婆娑,能见鱼翔浅底,天地人在这里共生共存,这是一幅多么美妙的人与自然和谐的景观!

  猛然间,一个不协调的音符跳入眼帘,那是河面上漂来的一个汽水瓶。毋庸置疑,这一定是哪位游客随手扔下的垃圾。我轻轻地将小船靠上去,用桨把它捞上来,我不想让它再继续“漂流”下去,因为它污染的不仅仅是环境,还有人的心灵。于是赋予这个污染环境的“漂流瓶”一个诗意的浪漫:

  这只搁浅在岸边的漂流瓶

  会被人捡走

  抑或在等待着下一次的浪潮

  让一切随缘

  赶紧捡起这只漂流瓶吧

  让它装进一个美好的心愿

  ……

  两岸景色关不住,轻舟已过十八湾。

  我是最后一个到达终点的。虽然时间迟了些,可也算是平平安安。

  眼看就到终点了,在立军准备上岸的那个瞬间,气垫船失去平衡,连人带船翻在河里。好在河水不深,有惊无险,落汤鸡似的他从水里爬上来已冻得嘴唇发紫。时令已是晚秋,落水的滋味不大好受,爬上岸的滋味同样不好受。一位随行的朋友自然不会放弃这个可以调侃的机会,掏出相机,接连抓拍了几张颇具“狼狈相”的照片,紧接着打开录音笔,作现场采访状,开涮:请问萧兄,跳水的感觉如何?水深多少?水温多高?是否能打破奥运记录?跳水后是否发生过美女救英雄的故事?爬上岸来最想说的一句话是什么?最想做的一件事是什么……连珠炮似的发问,真的让她过了一把明星记者瘾。

  去去去……,你你你……立军一脸的无奈,压在心里的火已被这冷水浇灭,伶牙俐齿的他已无反击之力,不由自主地打着牙巴骨,语不成句,只能说出单音字。

  人跳水了,手机、照相机也跟着跳了水,手机失灵了,相机失控了,这一切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如何解脱当前的窘境。后来,一位叫王夏的朋友急中生智,爬上一位牧马人的马背,去一公里开外的旅游用品商店,买来一套“adidas”,是否是真名牌并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这套运动装在“危难”时刻成人之美。接下来的故事不再传奇,手机、相机进水了,要晒晒,证件、钞票泡水了,也要晒晒,心情进水了,同样需要晒晒。好在塞北高原秋天的太阳很是有些温度,晒出了一路好心情。

  最是平流无险处,时时听闻有沉沦。这句带着哲思的诗句和萧兄“失足落水”的故事成了一路上我们开心的话题,同时也给我们留下难忘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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