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喜了!我有喜了!”杨发手里拿着老家的来信,从营子西头嚷呼到营子东头,那声音高亢得像叫驴……

       杨发是外地人,几年前经当村长的表哥介绍,成了锅撑子山学校的大师傅。他活计好为人也忠厚老实,只是长得五短身材、凸胸翘臀,老师们都叫他“杨大屁股”。

       只有虎妹子尊敬地叫他“杨师傅”,因此虎妹子碗里总是多埋一颗鸡蛋或一块土豆。

       杨发一直有“娶个媳妇生个娃”的念头,可三十好几了还孤着。张嫂家活多忙不过来,说给他介绍个对象,他就去帮忙。

       李叔嘴馋了说给他保个媒,他立马炒几道小菜。

       老师们也编排他:想媳妇把开水都烧糊锅了,把学校煤坯子送给隔壁小寡妇一车多了……

       面对着众人的耍笑,他总是搓捻着一双短粗的荷包手,脸涨红得像猴屁股,一迭声辩解:“胡扯吧、胡扯吧,我老杨天地良心、天地良心!”

       看着他那可怜窘相,虎妹子打抱不平:“你们积点口德,欺负老实人是有罪的!”

       每次邮递员送来报刊,杨发都会抓上翻个遍。今天刚挑水回来,虎妹子兴冲冲地喊:“杨师傅,有你一封信。”他一个箭步就蹿到了虎妹子面前。杨发看虎妹子眨着笑盈盈的眼,递过家书时夕阳把她映得像仙女一样好看,真让人心暖。他心里嘀咕:“人和人真的不一样,看人家虎妹子,哪像那些整天想方设法捉弄人的黑心狼!”

       把回老家结婚前的事情安排完,已经月上中空。杨发望着窗外月亮圆圆的脸,第一次失眠。“唉,这女人也真是命苦,结婚后可得好好疼她,咱老杨没别的能耐就有使不完的力气,粗活累活绝不让她干。对人家闺女更要另眼高看,不为了拉扯孩子,人家有房有钱凭啥找咱?”“看那些狗眼看人低的家伙们还敢不敢再耍笑我,俺老杨一成家就是个万元户,想打酒打酒想买肉买肉,你们搂着黄脸婆、啃着棒子面,嘿嘿,敢和我嘚瑟。”

       想着想着杨发迷迷糊糊睡着了,她看见一个穿着素花棉袄,长得娇巧美丽的女子向他款款走来……办公室里从来都没有此刻安静。“说,谁的主谋?”老校长的厉声质问,如惊雷炸响。

       “伪—伪造家——家书这——这事,是——是我的主意。”王老师结结巴巴地说。

       “30多岁小寡妇领一小女孩,是我虚构的。”朱老师低下头。

       “丈夫出车祸,留下一大笔钱,是我的设想。”孟老师擦着额头上的汗。

       虎妹子红着脸,小声嘟囔着:“我也参与了作案......”杨发踉踉跄跄冲出办公室,紧接着撕心裂肺的嚎啕声就在走廊回荡。

       第二天早晨,杨发挑着水桶飘飘忽忽走出厨房,避开大道躲进沟里向水井走去。没走几步,沟坎子上就传来孙羊倌那像鸭子似问候:“老杨,那三十来岁的小寡妇俊不俊?你可上了手?”

       杨发装作没听见继续撅哒撅哒往前走,突然腿肚子一痛,老五保的大黑狗已经撒开了口,正朝着他“汪汪汪”狂吼。杨发抡起扁担就是一顿猛抽,大黑狗夹着尾巴仓皇逃走。他一瘸一拐继续往东走,看见二蛋媳妇和歪歪嘴婶子在井旁笑得前仰后合,他悄悄退进沟岔里。看着裤腿上渗出红殷殷的血,眼泪“吧嗒、吧嗒”落在凸起的胸脯上。

       “天地良心,我老杨招惹过你们谁,为什么个个都对我下死手?”

       傍晚,老校长来学校巡视,一进宿舍门就闻到一股酒掺农药的气味。只见杨发穿着老表嫂用救济布给他连夜赶制的中山装,一双空洞的大眼睛,盯着窗外圆圆的月亮泪如雨下。那封用娟秀小字书写的家书,散落在布满灰尘的土炕上……经过抢救,杨发脱险。

       办公室再也没有了昔日的欢声笑语。寒假前,锅撑子山小学宿舍门窗上贴着红彤彤的喜字。朱老师把亲手做的一红一绿鸳鸯戏水被褥叠铺在热炕上;孟老师把自己花钱买的组合柜安装好;王老师杀了家中最大的绵羊……

       鞭炮声中,虎妹子搀扶着从千里之外接来的表姐,一位长得像嫦娥一样好看,观音一样慈祥的红衣跛腿女郎,缓缓走进校园。杨师傅红着脸、红着眼,大把大把地往老师、学生头上扔着喜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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