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想衣裳
“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这是唐代大诗人李白写女人最温婉动人、最温柔体贴的诗句。
一
衣裳是无声的语言，是一种生活品质，更是一种审美情怀。常听到媒体杂志上评论女性爱逛街，女人的衣橱里永远少了一件衣裳。我以为，少了一件衣裳，是指女人追求美的脚步永无止境。女人终生都在追求爱和美。衣裳是女人的战衣，一个女人，不管她的处境有多糟糕，境遇有多么不堪，只要她能穿着干净整洁的衣裳站在人前，就意味着她有活下去的勇气；在人生的战场上没有被彻底击败，她拥有自己的尊严，甚至还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虽然喜欢标新立异，爱穿旗袍的张爱玲曾说过，衣服似乎是一件不足挂齿的小事。热爱自己、热爱生活的女人们，决不会在衣裳这样的小事上含糊的。西方作家萧伯纳曾经抱怨过：“多数女人选择丈夫，远不及选择帽子一般聚精会神。”再没有心肝的女子，说起自己那件最心爱的衣裳，也是一往情深的。
衣裳是无声的语言。服装只有和人的外在、内涵零距离地贴合，才能浑然于形象本身，传情达意。记忆中母亲穿素花衣裳的样子非常美丽，有温暖的气息散发出来。贫寒的家境，五个孩子，上有家婆下有小姑的家务操劳，白天还要到安源煤矿砖厂做重体力活，母亲始终是干干净净、明亮温暖的。黄昏时分，妈妈一边用撑衣的竹竿取下洗得干干净净、还散发着太阳香味的父亲的白色衬衣，细心的抚平折叠，一边悠悠地略有些骄傲地对我这个女儿说，若问家中的妻，要看丈夫的衣。身材高大的父亲，一年四季穿着干净得体，孩子们从没有过衣衫不整肮脏破损的时候。夫妻俩用温暖的眼神传递着无声的爱，彼此相敬如宾，这是母亲引以为傲的地方。家中隔两年请一次裁缝进门做衣裳是一件大事，一家老小八口人要添置的四季衣裳，都由裁缝在两三天内做好。
当经历过爱情，结婚生子后，我一边忙着上班，一边忙着带孩子，回娘家的时候也是匆匆忙忙脚打莲花，浓妆艳抹华服美饰就像一场瞬间离我远去的花事。似乎天天都没有睡足觉，天天都有做不完的事、操不完的心。很久没有认真地收拾一下自己的衣橱，打扮一下自己的容颜。母亲关切地看着我，细声细语地说，女人什么时候都要对自己负责，对自己的一身四体负责。不要以为结婚了、生孩子了就可以马虎随意。随意的时间久了，就没有人在意你了。后来，经历过种种的不如意，看过一些成功女性的传记，才真正明白为何母亲不管多忙，家境有多难，一辈子始终坚持起床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头发梳好，脸洗净，然后开始生火，烧水做饭。
二
少年的爱，和雨水洗过的天空一样，纯净地令人依恋。偶尔见到穿蓝衣的少女经过，会在心里倏的一颤，想起那条蓝色的裙子，想起自己天青色的初恋。
我最爱红白两色的裙子。红得像燃烧的火，象征热烈的爱情；白得像月光，像白雪，是纯洁高贵的象征。曾经想像自己是个一袭红衣的大美人，头发乌黑柔亮，眼睛里充满着自信和优雅，充满弹跳力的身体洋溢着浓浓的青春气息。恋爱中，曾经幻想着自己身着华美洁白的衣裙，在高雅的圣殿里与心中的白马王子翩翩起舞，手挽手走向结婚的礼堂，王子半跪将一枚钻戒套入我纤细的手指，深情一吻，轻声地对我说，我爱你。
岁月如歌，光影变幻。在静水深流的日子里，我的生命储藏了太多美好的记忆。一件件浸润着自己和家人身体气息的衣裳，传递的是温馨与温暖的情怀，爱与被爱。美的心情，美的容颜，透过那薄薄的花衣裳，暖暖的毛线衣，映射出生命的丰富与美好。
俗话说，衣不如新，人不如旧。人到中年，深切体会到这句话的含义。老朋友之间，不需要太多的客套，也不沾染世俗的金钱往来，真正有困难的时候，可以依赖，一次电话里的倾心交谈，足以慰藉一颗茫然而忧郁的心。日子一天天过去，当初光洁紧致的皮肤开始现出细纹，昔日窈窕的身材开始微微发福，如春花般烂漫的花衣裳套在身上显得那么不合时宜。开了一季的鲜花谢了，红红火火的石榴花已经结子，秋天的脚步儿近了。忽然有一天，发现腰腹部因脂肪堆积微微隆起形成游泳圈，减肥成了一个日日挂在嘴边，又始终攻克不了的难题。在吃还是不吃的问题上，一千次向口腹之欲妥协。但爱美之心不能泯灭，转而向衣裳来求救。色彩，款式，材质，样样都有讲究，要买到一件合适的衣服不容易。如同一个人到中年的女子，在人群中寻寻觅觅，想找寻一份生命中属于自己的爱情。没有众里寻它千百度的功夫，就不会出现“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的惊喜。
喜欢旗袍。旗袍对穿着者的要求很高。首先要有精、气、神。想像一下，一个整日打不起精神，走路萎靡不振的人，如何穿出旗袍的风采？其次要有气质，一个面目庸俗、工于算计的人，如何能穿着旗袍的韵味？再次是要有好身材，丰满而挺秀的身段最美，太瘦或是太胖都不合适。步入不惑之年的女人，想要保持好身段，必须克制自己的口腹之欲，看淡世间名缰利锁。一个满腹诗书的优雅女人，才能穿出旗袍之美。我的衣橱里，值得一提的还是几件旗袍。一件是黑色金丝绒的，华贵大气，胸前跳脱着两朵华贵的大牡丹，还有一件黑色镂空内衬桔色丝绸的旗袍，女人味十足。2010年金秋，我穿着雅致的旗袍走在风景如画的庐山，和一群作家朋友们畅游交谈，边走边聊，拍个照，留个影，作家们别出心裁的服饰迎风招展，含情的眼睛，爽朗的笑声，感觉庐山更加妩媚多情。
三
关于服饰，印象最深的是那句“裙拖六幅湘江水”。试想，一个凤冠霞帔的美人，拖着宽大华美的裙子款款而行，该是怎样的美艳。服装是一个时代的缩写，唐朝尚丰肥之美，尚低胸。长安是时尚之都，而时尚领袖就是“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的杨贵妃。紧跟时尚步伐的是宫中贵妇和王侯公府家的小姐夫人们。在唐朝，坦胸露肌是美的，是时尚的。翻一翻唐朝的诗歌，就会看到“胸前如雪脸如花”、“长留白雪占胸前”、“粉胸半掩疑晴雪”之类的句子。
每个时代都有与时尚无缘的人。在冷宫中消磨了四十多年光阴的唐朝宫女，一直保持着进宫时的打扮，已经彻底老土了。白居易《上阳人》一诗有这样的描述：“小头鞋履窄衣裳，青黛点眉眉细长。外人不见见应笑，天宝末年时世妆。”在唐朝，还有众多一生为人作嫁的贫女，她们用自己的青春，一针一线绣制着精美的衣裳，而自己却是“蓬门未识绮罗香，拟托良媒益自伤。”
拥有华服美食，不仅要有经济基础，审美情趣，还要依赖于时代的文明进步。上世纪六、七十年代“文革”时期，全国人民的衣裳都被黑、灰、棕、蓝和军绿几种颜色统治，商店里偶尔到了花色的确良也要凭票排队才能买到。就是在那湮没个性扼杀美好的年代，爱美的女性们，也会以讲究卫生便于清洗为借口，在灰、黑、蓝的衣服上配上雪白或花色的假领子，一方小小的假衣领，恰似寒冬里第一枝梅花透出春天的消息。
女人爱衣裳天经地义。女人与衣裳永远是一场追寻爱情似的苦恋。豆蔻年华，娉娉婷婷，那个时候，母亲们会故意将女儿的衣裳做得宽宽松松，让正在发育期的女儿忘记自己少女身体之美，一心一意在学业上用功；二十四五岁的花信年华，女人发育得如一颗饱满的葡萄，任何衣裳穿在身上都是那么得体，但少了一份岁月沉淀的风华与气质，也没有足够丰厚的资金去购买昂贵的服装；四十不惑，女人在职场上打拼，在家庭中付出，往往忽视了自身的美丽。没有一份闲适淡雅的心情，天天一路小跑奔波在事业和家庭的两端，冷落了花花朵朵风情万种的衣裳们；到了知天命之年，女人经历了世事沧桑，可以随心所欲购买名贵的服装，揽镜试衣，蓦然回首，自己已然失去了当年的小蛮腰，光洁的脸上鱼尾当道，明亮的眼睛开始浑浊，满头秀发光华不再。年华老去，身材变形的悲哀，给女人爱美的心头浇了一盆冷水。能在合适的年纪，找到服装的感觉，穿出服装的韵味，不能不说是一桩幸事。
古代士子出仕，有“一团和气，二等才情，三斤酒量，四季衣裳……”的说法，可见衣裳对于人是要紧的。小到年轻人职场面试，恋爱中的初次相约，大到国家领导人出访，对服装的感觉，甚至是一些小细节都是很重要的。如今习近平主席携夫人彭丽媛出访，一套套高贵得体的服装，尽显女性气质，个人魅力成为一种国家外交资源。
云想衣裳花想容。我曾经梦想：大地一年四季鲜花盛开，人人拥有一件可以不用换洗，随心情而变幻色彩，随季节更递而增加厚薄的衣裳。宁静的夜晚，披着这一件梦的衣裳，我展开素笺，将似水流年、芳菲往事，如花心绪，如云遐想，一一书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