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池的眼睛

　　到阿尔山旅游，少不了要去天池的。阿尔山的天池远不及新疆的天池有名，可在当地却是旅游业的一块金字招牌了。

　　“高高的山上一盆水，谁上去了谁后悔。”这话挺使人败兴的，可它并没有影响我等游客登临的兴致。既然是旅游来了，就是要看个新奇，不看，怎么知道是“后悔”？再说了，人的一生中经常要做些“后悔”的事情，人生路上这一连串的“后悔”恰恰是认知世界不可逾越的坎儿。上的“当”多了，人就会变得聪明起来，“吃一堑长一智”说的就是这个理儿。

　　大凡天池，除了地域、年代有别，它的形成、地貌就大致相同了。它们注定都生长在白雪镶嵌或森林环抱的高山之巅，是地壳变化和火山爆发后形成的奇妙的自然景观。阿尔山的天池很年轻，是属于火山爆发形成的那一种。据说，阿尔山的火山最后一次爆发是在清代的道光年间，距今也不过是280年。由于它年轻，也就没有留下多少缥缈的神话和传奇。可在当地人眼里，它的确是一道为阿尔山增光添彩的风景了。

　　“夫夷以近，则至者众，险以远，则至者少，而世之瑰丽非常之观常在于险远，非有志者不得致也。”王安石先生的游记可谓是美轮美奂，当人们随着他那支神奇的笔走进那个奇妙的世界时，又偶然发现那棵圣树上挂满了智慧之果，能启人心智，给人哲思。

　　汽车在大草原的腹地穿行，迎面进入视野的是绵延不断的绿色：绿的青山，绿的森林，绿的草原，那绿色是望不到边际的，在视野的末端和蓝天融为一体。在都市的霓虹灯下生活久了的人，在目睹现代都市文明已经目光疲惫的人，渴望回归自然的心是迫切的，渴望绿色的目光是贪婪的。5个多小时的颠簸，人们并没有感到旅途疲惫，看到天池的路标又陡然生出一种“山登绝顶我为峰”的豪情。

　　上天池的路陡峭而悠长，有484级石阶，从山下向上望去，像一挂云梯，由近而远地消失在密林深处。导游小姐介绍说，走天池的路是一条腿上山，一条腿下山，会很累的。起初，听不懂这句话的含义，走了一段路才发现，上山的路不是一步一个台阶，而通常是两步一级台阶，身体的重心始终落在一条腿上，一条腿上山，自然是疲劳有加了。

　　登山的石径上爬满了游客，上上下下，来来往往，上山的人一步一喘地艰难地向上攀登，大有“不到长城非好汉”的气概。下山的人带着满身的疲惫摇摇晃晃地回归，脸上凝聚着征服者凯旋的快慰。

　　“前面还有多远哪？”上山的人问。

　　“还有一半的路，慢慢地爬吧。”下山的人回答。

　　“上面有什么好景致？”上山的人问。

　　“不上去是要后悔的。”下山的人答。

　　“不上去后悔，上去了更后悔。”另一位下山者补充答。

　　鼓劲加油也好，在头上泼冷水也好，丝毫也没动摇上山者的信念，大家依然执著地、步履艰难地向山顶攀登。

　　天池，大自然的杰作。无源无流，不枯不竭，也许是因了它的神奇才引起了人们的好奇，也许是因了它的奥秘才引发了人们探秘的兴趣。

　　登上天池，已经是精疲力竭了，可游客的兴致不减，各自忙着邀天池照相，选角度、选背景、摆架式，留下“到此一游”的纪念。

　　“买蘑菇吧，花脸蘑。”我举起相机，调好焦距，正专心致志地取景时，身后传来一个微弱的叫卖声。转过身来，我发现这里另一道不为人注意的景观——一群卖蘑菇的小姑娘。她们的年龄大致相仿，只有十一二岁，不用猜，她们就是这山里的孩子。和她们对视，才发现她们都有一双天池般清澈明亮的眼睛，那眼神里还蕴涵着几分不易被人察觉的淡淡的忧伤。也许是家境的贫寒使她们过早地懂得了生活的艰辛，也许是她们记住了父辈们“靠山吃山”的家训，她们从小就懂得勤劳致富的道理。在和她们交谈中知道，她们筐里的蘑菇是她们亲手采来的，有干的，也有鲜的，是纯真的野山菇，是城里人所说的那种绿色天然食品。她们说，放暑假了，在家没事干，每天都上山来，卖完了就去采，采来了再去卖。来这里的游人多，一个假期下来，少说也能挣个学费。学费是自己辛辛苦苦挣来的，她们能不知道珍惜吗？在卖蘑菇的小姑娘中，有一位与众不同，她是残疾人，瘦小的身躯旁放着一根拐杖，面部感情凝固着，丝毫没有少女的灿烂。据说，她的右腿和右臂是幼年是在一次车祸中失去的，从此，身边的这根拐杖便成了她人生路上须臾不可离开的支撑。她没有诅咒命运，也没有放弃追求，用大山塑造的坚毅的秉性依然站立起来，用一条腿一只手勇敢地挑战人生。像安徒生笔下那个卖火柴的小姑娘一样，她也有过许多梦想，她梦想自己有一双美丽的翅膀，能在天空中自由地翱翔，她梦想走进了天堂，找回那失去的手脚，可当她从梦中醒来时，才知道这无情的现实是多么的痛苦。后来听人说大地方儿可以给残疾人安装假肢，她连想也不敢想，她知道家里根本没有那么多的钱。后来她想上学，家里却出不起学费。钱可以改变人的命运啊！在她幼小的心灵里就烙下了这样一个深深的印记。从那时候开始，她就上山采蘑菇，用卖蘑菇的钱交学费。一天天，一年年，她就这样用一条腿上山，一条腿下山，谁能知道她心里装着多少苦水，又有谁能知道她为此付出了多少艰辛？人们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我注视着残疾小姑娘的那双眼睛，像那圣洁的天池，是那么的清澈、透明，藏着忧伤，又闪动着渴望。我不由得被那双眼睛征服了，那目光像一束雷电交汇成的天火照得我自惭形秽。　

      人生就如这登山，每一步都要付出艰辛的代价，有的人望而生畏，就此却步，最终只能留下一个望山而叹的感慨。只有那些坚韧不拔的攀登者，才能领略山顶的无限风光。我突然觉得眼前的小姑娘不再是一个弱者，而是一个征服命运的强者。我走到她面前，给了她200元人民币，而没有拿她的蘑菇，她挣扎着站起来，对我说：“叔叔，你别走，拿上这蘑菇啊！”我再回首看到那双真诚的眼睛，透过那双眼睛，看到了那颗美丽而诚实的心灵。

（图片来自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