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71289361593666.jpeg       “黄河远上白云间,一片孤城万仞山。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唐)王之涣一首《凉州词》,刻画出昔日西域的荒凉与艰苦卓绝。

       如今,有什么变化呢?从那拉提小镇驶上著名的独库公路,一路山陡谷深,路曲弯多,开始还美得屁颠屁颠的,后来就惊险连连得不要不要的。

  这条从北疆独山子到南疆库车的G217国道,翻越天山之脊,穿过冰雪达坂,横跨幽深峡谷,被称为绝望之路。从1974年开始,数万官兵奋战9年才将其建成。因雪崩、泥石流等自然灾害,有168名官兵长眠在天山的怀抱,因之又被誉为英雄之路。军人以守土卫疆为己任,以牺牲奉献为荣光,苦难与死神吓不倒真正的军魂,黄沙更埋不尽爱国亲民的壮士英烈。

  在景仰天山修路英雄的同时,想起千年前有支军队,在被敌人包围的情况下,坚守孤城50年不投降,直至白发苍苍,全部战死。这座孤城就是龟兹(qiuci)城,这支军队就是唐朝的安西军。前段时间网上有个很火的视频,叫《大唐的最后一次转帐》,讲述的就是这个故事。其中,“秦时明月汉时关,大唐军魂万世传”的军歌,使观众无不热血沸腾、热泪盈眶。

  龟兹就是今天的库车。地处新疆中部,位于丝路要冲,历来的军事重镇,赫赫的历史文化名城。曾经产生过迷人的龟兹乐和胡旋舞,“羌笛陇头吟,胡舞龟兹曲”,“一支胡旋舞,千年丝路音”。胡旋舞节拍鲜明,奔腾欢快,不停旋转,在敦煌莫高窟的壁画中有其美妙无比的舞姿。胡旋舞通过丝路传到内地,人人学唱学跳,还深得唐玄宗李隆基和杨贵妃的喜爱。民族乐器中的琵琶,也是从龟兹传来的。杜甫作于元和十一年(公元816年)的长诗《琵琶行》对它有精彩的描写,“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语。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1571267833124714.jpg

  早在东汉时期,中央王朝就在新疆设置了西域都护府。著名军事家、外交家班超曾经带领36人出使西域,火烧匈奴营帐,剑斩异国巫师,一举降伏了鄯善。后来,他又率领千人文武,收复了西域各国,官拜西域都护,驻守龟兹,威震四方。

  强大的唐朝为牢固地控制西域,不仅设置了安西都护府,还派驻了国之利刃——安西军。唐军将士都以“愿得此身长报国,何须生入玉门关”的决心,戍守西域边疆,维护国家统一。然而,天宝十四年的“安史之乱”,使本来繁荣富强的唐朝顿呈瓦解之势。中央王朝手忙脚乱地四处抽调精兵平叛,拆了西墙补东墙。骁勇善战的安西军大部被调往内地,致使西域的防守出现薄弱环节。唐朝的宿敌吐蕃军队趁虚而入,攻占了河西走廊西端的肃州(酒泉市),意在截断西域与内地的联系,以便于进攻龟兹,吞并西域。

  多次战云密布的龟兹,就要到了。我们途经美丽的巴音布克草原没有停车,到了奇异的库车大峡谷也只是在景区外瞭望一下,为的是尽快探访龟兹故城,领略大唐军魂。

  我们的“大黑马”(马自达8)在库车县城里宽敞平坦的文化西路上奔跑,开车的弟弟看到老伴儿游目驰怀,四处搜寻古城的遗址,便率先调侃起来:“姐啊,找到了也不会有什么东西存在,没啥看头,还不如去旁边的果园摘摘水果,拍拍照片。”老伴立即把脸拉了下来:“如果不拉我和你姐夫去,今晚让你住50元一宿的小店!”弟弟无奈地摇摇头:“太狠了,还是带你们去吧!”

  1571267922115712.jpg说笑之间,导航仪把我们带到了位于皮朗村附近的龟兹故城遗址。下了车,扑面而来的是一个高高的黄土堆,上面有深浅不一的小洞,覆盖着不知名的小草。一千年多年前的古城墙,就这样满带沧桑、风雨无阻地屹立在西域之上!没有任何其它建筑见证,也没有别的任何文字说明,只有国家和新疆自治区所立的两通重点文物保护石碑在默默地承载着它的过去和将来。我们急步走上前去,轻轻地抚摸着,仔细地探寻着,认真地谛听着。似乎感受到千年前羌笛的悲情呜咽、将士们的顽强呐喊、大唐旌旗的猎猎作响、各族军民的团结奋斗,旋转着奔跑着,一涌而出,向我们伸出心仪已久的双手。戛然,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声息马停,白云悠悠,只剩下不倒的故城寂然而坚韧地昭告天下:我就是龟兹城,龟兹城就是我啊!

  历史不会忘记,历史从来就没有忘记,这座故城曾经的辉煌灿烂,曾经的血染风采,曾经的白发铮铮。

  唐代宗永泰二年(公元766年),唐皇李豫钦派著名将领郭子仪的侄子郭昕巡抚河西和安西等地,并担任安西四镇留后。本来是趟美差,不曾想一去不复返。郭昕没有辜负唐皇的期望,率领剩余的安西军不仅坚守住了龟兹城,还主动出击,寻歼吐蕃军。

  一晃15年过去了。唐代宗李豫换成了唐德宗李适。唐王朝的君臣都以为西域早已落入吐蕃之手,把郭昕和龟兹都忘掉了。一天,唐德宗李适忽听有人报郭昕回来了,已到了殿下。只见骨瘦如柴、衣衫褴褛的郭昕和李元忠(北庭都护)蹒跚而进,向他禀报安西和北庭还安然无恙。李适闻报大为感动,没想到已经被遗忘的安西和北庭还有忠心耿耿的军民在默默守护,君臣无不失声痛哭。正由于郭昕和李元忠在南疆和北疆互为犄角,可以相互驰援,加上军民众志成城,才保住了安西和北庭。他们是绕道回鹘之地,跋涉千里回到长安(西安)奏事,请求支援的。这时,郭昕的父母已经去世9年,他也无暇去上香祭奠,尽个人孝心。

  然而,李适手中并无救兵可派,只能口头嘉奖,对他们破格进行提拔。任命郭昕为安西大都护,李元忠为北庭大都护,以下官兵一律晋升7级。郭昕和李元忠领旨,立即返回去传达唐皇的嘉勉诏令。又过了8年,唐德宗贞元六年(公元790年),北庭之地被吐蕃军队攻陷,官兵全部战死。安西不但失去了北庭这只有力臂膀的支援,还失去了自身的碎叶、于阗和疏勒等地,龟兹城成了塞外一座孤悬之城。

  1571268117201991.jpg龟兹城处在南疆的沙漠之中,无险可守,无资可用,兵不过万。吐蕃大军汹涌而至,包围了龟兹城,逼迫唐军投降。龟兹城内军疲民乏,泣血相守,待援无望。朝廷也曾有过运送军费给龟兹城的行动,但都被吐蕃军所截杀无果。郭昕命工匠铸“大唐建中”铜钱,奉唐朝为正朔,以示不忘故国,既鼓舞了士气,又稳住了民心。现有龟兹出土的“建中通宝”和“大历元宝”铜钱为证,显示了龟兹军民守土卫疆的拳拳之心。

  公元808年,唐朝的皇帝又换成了唐宪宗李纯。古稀之年的郭昕和他的数千老弱残兵,依然归宗在龟兹城。一天,暴雨如注、寒风刺骨,白发苍苍的将士们披铠挂甲,面南叩拜,拔剑高呼,与吐蕃军作最后的殊死搏斗。鲜血染红了雪地,无须马革裹尸,黄沙掩埋亦可,无一人投降,无一人生还,全部战死在龟兹城下。当如狼似虎的吐蕃军检视遍野的唐军尸体时,发现头盔里大多都裹着白发;也有黑发黝黝,那是祖孙三代一起披挂上阵的啊,使吐蕃军无不心胆俱裂。

  秦时明月汉时关,大唐军魂万世传。郭昕率领军民前后坚守西域50年,忠诚不变,血性不改,切断联系照样听令,没有援兵仍然守城,换了皇帝依旧姓唐。在戈壁沙漠里,在蒙古草原上,回荡着一个经久不息的历史最强音:“犯我强汉者,虽远必诛
”!

  “马作的卢飞快,弓如霹雳弦惊。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可怜白发生。”心里念叨着辛弃疾的“醉里挑灯看剑”,视野里晃动着郭昕将士们的白发铮铮,要离开了,离开这悲沧而又雄浑的故城。回头望去,这堆不起眼的黄土堆在夕阳下似乎拽着衣袖,眨巴着眼睛,依依难别,千年前大唐将士们的呐喊声再次轰隆而来:“愿得此身长报国,何须生入玉门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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