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生的那个小村子叫大黑崖,村后的确有一座大黑崖,很高,很黑,很陡,硬得像铁,寸草不生。
  崖下有一片好地,种啥出啥,却被一个很大很大的坟包占去了一大半。姥爷告诉我,那里面埋着好几个八路军战士,他小时候见过。
  那一年的清明,大黑崖底下突然来了好几个人,好几辆小汽车,村里人都放下手里的活计凑着去看热闹。我还小,腿脚不灵便,也嚷嚷着要去看看小汽车,姥爷和姥姥只好轮流抱着我,吃力地跟在人们的屁股后面,朝着大黑崖走。
  当我们来到大黑崖脚下时,我后悔了,那小汽车有穿军服的人守着,压根儿不让靠前。大坟包上烧了好多纸,呛得我直流泪。唯一好看点儿是其中有一个老爷爷,胸前戴满了小牌子,晃得人眼睛生疼,还丁当直响。这个老爷爷看上去比我还不听话,在地上打着滚儿,哭着喊着只一句:“战友们呀,我对不起你们呀!我当时要是能赶到……我对不起你们呀!”
  这时,我发现村里的那几个官也在,对那个老爷爷孝顺得像个孙子,尤其是李会计,更是忙得像一条小叭吧狗。可当他见到姥爷和姥姥时,脸子沉了下来,好像村里最凶的那条大黄狗。
  小汽车走了,热闹散了,姥姥和姥爷仍然轮流抱着我,跟在人们的屁股后面往家走。
  “哎,孩子他大,多亏‘单干’那年你用咱们的那块好地换了这块坟地,要不那坟早让李会计给平了。”听姥姥说这话,姥爷啥也没说,只是嘿嘿地笑,很高兴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