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儿握着满分的试卷蹦蹦跳跳地回到家,看到爸爸不在,就问正在做晚饭的妈妈:“妈,我爸呢?”

  “你爸,在电话的那头!”妈妈头也不抬地回答道。

  女儿很认真地问:怎么每次我一问起爸爸,你总说“你爸在电话的那头。”能给我解释一下吗?

  “谁说你爸在电话的那头?这不,你爸分明在你的身后嘛!”大兵听到妻子与女儿的谈话,笑呵呵地走了进来。很高兴地接过女儿的试卷,边看边用手抚摸着女儿的羊角瓣,一幕幕往事像电影一样浮现在眼前……

  

    一


  接完妻子的电话,大兵心潮难平,更无一点睡意,随手拉过一件羊皮军大衣披在身上,走出营房。大兵是妻子对丈夫的昵称,那还是在第一次相亲见面时,在镇中学当老师的爱莲随口说的一句“大兵,你好!”的称呼而得来的;于是大兵成了他的专有,也成了妻子的唯一。

  山风紧一阵慢一阵地刮得“呼呼”作响,深蓝色的夜幕下,那轮满月被吹得失去了娇洁的容颜,就像大兵此刻的心情,苍白无力。放眼望去,满山遍野白茫茫的一片,几声狼嚎从远远的山谷传来,逾加显得哨所夜的寂静。

  “大兵,快快回来吧,孩子可能要前提来了,大夫说可能就在这一两天了,我需要你呀……!”在宁静的夜晚,面对空旷的原野,妻子在电话那头的哭诉仍然清晰地回响在耳边。

  唉,大兵何尝不想回到即将分娩的妻子身边,给她力量与勇气,陪她分担痛苦与担忧,但是天公不作美,一场不期而遇的大雪早早地封锁了上、下山的道路,山下的人上不来,山上的人下不去,大兵和他的兵们所在的哨所,完全成了一座孤岛;再说,作为边防连队的一连之长,在岗守责是自己的本色。虽然他的休假报告团里批下来了,虽然山下的妻子盼星星盼月亮般地期盼着他的到来,但在新的连队主官未到岗之前,他是绝不会离开岗位一步的,这既是他多年养成的习惯,也是他经常要求别人的标准,更是一名军人的天职使命。

  好在还有一根电话线连接着山上山下的消息,也成了大兵与妻子唯一的联络方式。也正是通过这部电话,他得知妻子就在第二天清晨为他生下了宝贝女儿的欣喜;也正是通过这部电话,让他知道了患心血管病的老岳母为了照顾刚刚分娩的女儿而被摔伤肋骨的消息。最后,还是妻子鼓起勇气把电话打到团政委办公室,团党委又请求军分区派出了直升飞机才接大兵下山的。

  

    二


  大兵在妻子分娩10天后,终于迎着朔风一路小跑地回到离别1个多月的家时。躺在床上的老岳母吼出一句:“你还知道回家呀!”,然后紧闭双眼老泪横流。已经下床做家务的妻子倒没说什么,但从妻子的表情中分明看出了对他的失望与不满。

  妻子是家乡镇中学的一名老师,与大兵结婚后,一直聚少离多,过着两地分居的牛郎织女式的生活。五年后,妻子才怀了孕,这本来是人生的一件大喜,可愁坏了妻子爱莲。原来大兵的母亲早已去世了,爱莲的母亲又患有心血管病,随时都在发作的可能,最后在多次征得大兵的同意后,爱莲带着母亲一同来到了大兵的边防部队,住在了部队的留守营区,本想着能在丈夫身边,侍候月子的事就有个依靠了,谁知在她最需要丈夫照顾的时候,丈夫却在山上不能回来,只能在电话的那头听到他的气息,这事给谁谁都会有怨气的。

  后来还是邻居大嫂告诉了大兵,分娩后的这10天爱莲母女的艰辛与困苦,使大兵更加地内疚起来。

  原来,爱莲给大兵打完电话的当天晚上,当得知大兵因大雪封山而无法如期回来时,就强忍着腹痛,在母亲的掺扶下好不容易走到了团卫生队;但被告知,卫生队不具备接生的条件,必须要到3公里外的驻地医院去。好在热心的团卫生队张队长请示团值班领导批准后,亲自送爱莲他们到了驻地医院,并陪爱莲母女度过了慢长而难熬的一夜。临近分娩时,医人让病人家属签字,爱莲的母亲又不识字,团卫生队的张队长正在迟疑之际,被接生大夫狠狠地克了一顿:一个大男人,有本事要孩子,就没胆量承担责任?大兵一个!在“救人要紧”的原则下,张队长终于在手术单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张保卫”三个字;但正因为这个“张冠李戴”,在填写孩子出生证时,又闹了个大笑话:爱莲说要写“李融雪”(这名是在电话中与大兵定的,李是大兵的姓,融雪是希望大雪早日融化,大兵早早能够回家),但医生问为什么不叫张融雪呢,最后张队长解释了半天,医生才消除了质疑。

  

    三


  当然,大兵的到来,使早早下床的妻子,又有机会躺在床上享受为人之母的喜悦。

  因为错过了妻子分娩的关键时刻,大兵在侍候妻子月子的日子里,格外勤快,也格外尽心。所有买菜、做饭、洗衣服、打扫房子之类的家务活,大兵都全包了;大兵做的饭菜,既合妻子的胃口,更得到了老岳母的赏识;特别是他把用从雪山上采摘的红雪莲给妻子炖的公鸡汤,使妻子产后虚弱的身子迅速地得到了恢复。此后老岳母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人家媳妇坐月子,都拿老母鸡汤来补,你却好,炖个大公鸡来充数,亏你想得出!大兵却以公鸡比母鸡劲大来解释,老岳母也就没有往深追究。他的良好表现,也就得到了妻子的谅解,得到了老岳母的宽恕,慢慢地,大兵的腰杆也就竖起来了,走起路来又恢复到了昔日的娇健。

  虽然外面还是天寒地冻,狂风肆掠,但30多平米的家中却是温暖如春,其乐融融。特别是当小宝贝女儿因大家的照顾不周而哇哇哭泣之时,也是全家最为紧张、最为忙碌、最为开心的时刻,受伤的老岳母在床上坐镇指导,妻子亲自出马、大兵跑前跑后不知所措,最后的结果却是以喂一口奶水或换一片尿布而解决,然后大家开怀大笑,小宝宝也自得其乐。

  ……

  孩子满月的当天,营领导专门组织全营的干部及随军家属来家庆贺,小融雪在叔叔、阿姨们的手中传递着,粉嘟嘟的笑如春天的花蕾,在满屋子开放着。让人想不到的是,小融雪的一泡尿,引起了叔叔们的极大兴趣,大家都要争着占点喜庆,于是笑声把庆贺活动推向了高潮。

  推开紧闭了一个冬天的窗户,一股清新的空气扑面而来,虽然还带着明显的寒意,但让人分明感到了春的气息。

  按部队家属来队不能超过90天的要求,孩子满月的第二天,爱莲就自觉地收拾好了行装,准备带母亲和孩子回老家。大兵请假把爱莲母女三人送上火车,在挥手离别的时刻,大兵分明感到一滴清泪从脸颊流过,而妻子笑容的后面仿佛隐藏着更多复杂的不可名状的无奈与不舍;老岳母始终背着脸,不再向车窗外多看一眼,直到火车徐徐开动,都没有回过头来,只有妻子“记得常来电话”的喊声在车站上空久久回荡……


    四


  多年以后,当大兵以副营职职务转业到家乡的地方工作后,妻子还不止一次地数落他当时的无情与自己的无奈,并总给女儿拿“你爸,在电话的那头”的话语来讥讽;但大兵并不生气,反而心里很欣慰妻子的大度来。因为孩子出生前后的日子,的确苦了妻子,让人铭心难忘;那段时光,也让大兵体会到了一位父亲、一位丈夫的肩头沉甸甸的责任;它也成了大兵人生之路的里程碑,值得永远地回忆和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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