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话说,烧火的草,农家的宝。因为这句话,至今,我的母亲还每天保留着做饭时烧柴草的浓厚情结。
  其实,这柴和草本身就不分家。草即是柴,柴源于草。一家人没有这柴草,日子就会冷清,香火就会熄灭。正是这扯扯秧秧的柴和草,才燃出了农家人的生生不息、红红火火……因此,这烧火的柴草,母亲还常常亲昵的称呼它叫柴火。
  那年月,农村人都拾柴火。身强力壮的男人们会跑到南山上拾柴火,而我就天天跟着母亲在我们周围的荒坡荒沟边去转悠。虽然我们这里的荒野多,但拾柴的人一拨接一拨的来又一拨接一拨地去,即使这村西村东、沟沟坡坡的到处都是,也不够这么多人去拾啊。拾不到好的,我和母亲就捡次的,别管它是枝枝叉叉、长长短短,还是叶尖根爪、草末碎屑,只要拾到篮子里,都是柴火。要知道,有,总比没有强啊!回家后,母亲会把拾来的柴火再按等级分类,只有那些沫沫穰穰的,才会径直地放到灶台里去;而对于那些棍棍棒棒的所谓的好柴火,母亲就会把它们积攒起来,平时舍不得烧,单等冬天来临大雪纷飞拾不到柴火的光景应急。到了天寒地冻,出不了门,我就会坐在灶台旁边,一边帮母亲烧火,一边伸着小手,任从灶台里喷出的红红彤彤的火焰,捂热着我甜美的 童年。
  那时候,地里不打庄稼,产的秸秆自然就少。记得那时像田里的一些杂乱的比如芝麻、豆杆之类的秸秆是按斤分配的,而一些修长的比如像玉米杆和花柴杆这类则是按垄抓阄的。依然记得,那时即使遇到再冷的天气,母亲也是舍不得拢上一堆柴给我们烤火的,除非是家里来了尊贵的客人,否则,母亲是不会破这个例的。在与农民们关系最紧密的柴米油盐酱醋茶的排序中,柴是占第一位的。尤其是在那个物质条件匮乏的年代,在农人的眼里,在母亲的心里,柴火金贵得很呢!
  拾柴也是分季节的。春天是拾柴的淡季,此时万物刚刚萌发,还没有什么东西可拾。拾,也主要是围绕着沟渠河畔,捡一些冬天里草木残落的枯枝败叶。夏天就不一样了,尤其是三夏来临,也算是拾柴的好时节,除在田埂路边拾掇一些集体的拉麦车掉下来的小麦秸秆外,我还会在中午放学的时候,和母亲一起去到收获了的麦田里抢麦茬,把铲子磨得利利的,找一片肥势的麦茬,蹲下,不一会儿,就是一小捆儿。但要说拾柴的旺季,还是得等到秋天光临时。秋天里,万木枯萎,百草凋零,一场秋风吹过,只要是有草木的地方,满地都是厚厚的落叶。这时,拾柴的人很多,为了能拾到更多的落叶,我和母亲每天清晨都会起得早早的,不拐弯,直接冲到村子东头的那片苗圃园。每次,我总是扛个小筢子,母亲就卷几个用塑料袋缝合好的大单子。到树园里,把单子摊开,用小筢一扒拉,不几下,便是一大兜。冬天里,就趁晴朗无雪的天气,我们常常到麦田里去拾。这时,麦苗还未长高,犁地时耙出的玉黍黍疙瘩还裸露着;运气好时,如果能碰上几个有实气的耙嗡子,一拨拉就是一箩头。要知道,玉黍黍疙瘩可是能和劈柴媲美的好柴火呀!因此,拾柴也得靠一年四季辛辛苦苦的日积月累啊!
  那时节,一个家庭柴火垛的大小,可是衡量这个家庭成员勤不勤快的标志。记得那段时间女孩子相亲时,女方的父母首先得看看要相的这家的柴火垛有多大,以此来推测女儿过门后会不会受穷。
  翻开过去,再把目光抽回至眼前。近些年,随着农民生活水平的提高和农村环境的改善,你再去农户中瞅瞅,家家的厨房都是明窗壁净,先前的灶台早已被油光发亮的灶具所取代,农户家已很少有人再靠拾柴烧锅做饭了,田里的秸秆都通过机械粉碎实现秸秆还田了。
  去年,我终于把我心存已久的想法和母亲商量,也想给她老人家买一套灶具,把那座伴她一生的灶台换下来,不料,话一出唇,母亲却以这样的话来回我:“我烧柴火都一辈子了,换了,一猛不习惯。还是用柴火烧的饭吃着心里纳在。要买,你们自己用吧。”妻也劝我:“现在不像是过去,拾柴也方便,看着这满地的柴火,不利用,也怪可惜的。再说,把柴火拾净了,院子也干净了,环境也美了,这岂不是几全齐美的好事?我看,就依娘吧。”想着妻子的话,再看看母亲因我一下子由喜悦变得暗淡的目光,我只好作罢。
  直到现在,母亲还是一直的忙碌着。每天里,母亲还是背着大包小包非得把灶房里塞得满满的,似乎只有这样,她心里感觉才踏实。拾柴,早已成了母亲雷打不动的习惯了。
  眼下,秋风又起,正是拾柴抱薪的好节季。然,母亲老了,也跑不远了;再者,如今又不比过去,柴火遍地是,就在自家的门前,随便的捞摸一把,就能烧上一顿饭,也没必要再忍受碌苦的舍近求远了,母亲就在自家的房前屋后徘徊着。有时我发现,母亲虽在拾柴,看她忧郁的样子,却又似在找寻着什么,莫不是在找回她那遗逝的时光吗?
  我知道,母亲这一生,和这看似普通的柴火感情深啊!正是这扯扯秧秧的柴和草,才燃出了农家人的生生不息、红红火火……至今,我才明白,说是母亲习惯了烧柴,不如说是母亲习惯上了怀旧。
  原来,母亲也是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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