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翔记不清是怎样从王三家出来的。只记得磕磕碰碰出了那扇有两头石狮子把守的朱红大铁门,一头闯入茫茫夜色之中。

    清明节扫墓祭祖,烧纸钱,洒酒已成为中国活着的人对行走在亡道上的人寄托阳间情丝的一种久远的传统习惯。

    雅鲁村的清明节比以往任何年份的清明节都要隆重红火。首先是从城市归的“地主”儿子坐着奔驰回来给他家祖坟烧了足有一个时辰的纸。再就是,王三雇了20多个民工,花了十几万,用近一个月的时间把父亲的旧墓修缮一新,看上去豪华气派,使他家原本破破烂烂的祖坟增添了一份光彩。三兄弟携妻子儿女齐刷刷跪在坟前,给他老子烧了1000元人民币和大型的彩电、高楼、电冰箱、轿车,童男童女等纸火,显示了子女的孝顺。他们宴请了全村男女老少吃了一顿饭,使全村人真正大开眼界,足足体会了一把当今有钱人的感觉。

  “妈的,这路咋的这么不平,上坡下坡的,和往日就不一样了呢?”冯祥嘴里骂着,并尽力调整已被烈性酒刺激的大脑,使自己摆脱一上一下的颠簸,可墨一般的夜空不容他有选择平坦之路的权利。于是他只能一边骂娘,一边继续地上坡下坡走着他的路。

  “妈的,不走了。”冯祥收住自己踉踉跄跄炮的脚步。但他想;还得走,怎么也得回家呀,今天他真的开眼界了,王三请全村的人吃饭,还用汽车拉着他们进城里的大酒店,唉!看人家,有钱就和没钱不一样,真让人羡慕,本来王三说:“冯哥,一会儿大客车,把你们送回去。”

    他笑了笑:“才几里路,不用了,我自己走回去。”他拍了拍王三的肩膀,眼睛里看到王三好像长了三个脑袋。

   “冯哥,我有事儿,先忙去了,一会儿,他们送你上车。”王三握了握他的手。

    “不用,我自己能走。”他摆摆手,向外面走去。

    夜在静静地游弋着,不知过去多久,冯祥朦朦胧胧感觉到有几个人向他走来,还同他说话。

    他睁眼一看:“王大哥,是你呀,你这是……”看见王三他爹拿着一沓钱。

   “唉,我那几年全靠你照应了,这是我的一点心意,你就收下吧。”

   “那是我应该的,不用还了,再说,我虽然不富裕,但和没钱的比,还行,不用了,不用了。”他把那沓子钱推给王三他爹。

   “你呀,别不收呀,这些年要不是你接济我们怕早死了。”王三的爹,眼圈红红的,穿着一件破旧的中山服。

   “老哥,千万别想那么多,现在日子了,你看王三也出息了,今天给你送来那么多钱,老哥还有楼房、轿车、彩电,还有两个童男玉女伺候你,你的儿子孝顺啊。”

   “唉!他们那是孝敬,那是……唉!我那时,为他们付出多少,他们这也叫孝顺?”王三他爹哭起来。

    他也一阵辛酸,想到那段日子,真的很难,王家老俩口,为了供孩子上学念书起早贪黑的下地干活,挣钱供他们念书,可后来呢?儿子有了成就,这老俩口没人管了,他冯祥每天早晚的去看他们俩。

    王三他爹说:“我养了一群狼。”然后看一眼瘫在炕上的老伴。

   “大哥,你放心吧,有我在,就没有事儿的,”冯祥看不下去了。

   “老弟呀,多亏你儿子媳妇和你的一片心意了,要不我们俩早就不行了。”

   “不,是大家伙的功劳。”冯祥说。

    一阵乱糟糟的雄鸡报晓,将冯祥从沉睡中唤醒,他柔了揉惺忪的眼睛,发现日头已从山尖露出半个绯红的脑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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