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

　　一

　　在几十年前，家乡的山上有很多狼，正像祥林嫂说得那样“雪天野兽在深山里没有食吃，会到村里来”，所以到了冬天傍晚的时候，大人们也是不敢出门的，孩子们更早早窝在家里。

　　二

　　据说狼有三怕：怕招手，怕猫腰，怕火。这大概是山区孩子们接受的早期自保教育，掌握了这些知识，一旦遇上狼，如果心理素质还过得去，不妨如法炮制。狼这三怕的理论支持是：如果招手，狼就会认为你有同伙；如果猫腰，狼就会认为你在捡石头，和狼差别不大的狗是很怕这招的，人们就猜想狼也怕；怕火，这大概是真实的，不但狼，人类的祖先不也怕火么。这些招数没听说什么人试验过，近些年来，开荒、伐树以及修路放炮等原因，狼已经很少了，大多数山里人看狼是通过电视，或者到动物园了。

　　三

　　狼其实还怕突然的惊吓。这倒是听上了年岁的人讲过，遇到狼慢慢接近后，猛地跺脚，狼会惊慌地跑开。老人说：“我见到一头狼，一跺脚，大喊一声，这不是条狗么？”明知是狼，他故意说是狗，人也有自己的狡黠。

　　四

　　狼的薄弱环节是腰和腿，“麻秸棍打狼两头害怕”，若不是饿狼，一般是不会与成年人拼命的。有年冬天，一个搂树叶的老者，起的早了些，在离村不远的地方遇到一头狼，人老、狼饿，狼就发起进攻，老人背靠一棵大树，和狼展开捅捅打打的斗争，狼扑来的时候，他就用搂树叶的竹耙子捅狼自卫，狼害怕，就向后退，等攒足劲儿，再向前扑，这样折腾了一个早晨，大路上人多了起来，天也渐渐亮了，狼就收工。再看那耙子，只剩几根光秃秃的杆了。

　　五

　　狼的嘴结构特殊，咬人或物的时候要先把嘴张开。若不这样，到了遇到猎物，嘴巴突然之间是张不开的。狼也会紧张，孩子们听到这些会哈哈大笑。不过大人们很快将气氛引向严肃：“一定不能让狼有换嘴的机会，狼第一次咬的时候不择位置，有了换嘴的时间，第二次咬一定是致命的。”然后，就讲起来，谁家的孩子也就是现在的某某，小时候被狼咬过，幸好人们发现了，抄起家伙追赶狼，狼没机会咬第二次，后来就丢下了。

　　六

　　狼是很聪明的动物。一头肥猪，比狼要重若干倍，狼很轻巧地就能把猪弄走，见到过的人说：狼将前爪搭在猪的背上，用嘴咬住猪耳朵，尾巴赶着猪，猪就乖乖地听狼指挥。十几年前村子里还时常有狼叼走猪的情况，预防的措施是在猪圈的墙上，用白灰画上大大的一个圆圈，据说狼是怕这些的。画上圈儿管不管用，不清楚，但人们乐于相信狼确实怕这些。

　　七

　　山上狼多的时候，村里几乎家家养狗，虽是同宗，但狗一经驯化，必不会顾念同宗之谊，总奋力保护主人的财产，从这点上看，狗很称职。山乡深夜，狗叫狼嚎之夜常有，但第二天很难看到打斗的结局，只有河滩留存着打斗的痕迹。

　　一般情况下，狼也不会对牛发起进攻，饿狼除外。但确实有牛被恶狼攻击，且伤痕累累的情况。其原因并不是牛斗不过狼，一般人们解释起来都说必定不是一头狼和牛斗，所以牛才落了下风。

　　八

　　其实我并未在野外见到过狼，但小时候常常做一个同样的噩梦，梦到狼来到家中，能躲的地方只有房顶，或者上树，却总是在仓促之间不能到达安全的地方，梦中只想躲避狼，躲到安全的地方，从来没有想到过狼还害怕什么，狼的软肋在哪里——看来那些经验和招数并没有起到多大作用。有时候那可怕的动物不是狼，也可能是老虎，那就更为紧张，即便能躲到房顶，还怕它们会蹿上来。焦急的时刻忽然醒来，却不过是被尿憋醒了。

　　九

　　山里人吓唬不听话的孩子有三招，一是老妖精来了，二是买孩子的，三是狼来了。

　　有个故事说：一家孩子总是哭，家长不耐烦了，就说：你再哭，就把你喂了狼。恰巧窗外有一头狼，听到这话很高兴，就在凛冽的寒风中等了一夜，结果是尽管孩子一直哭，大人也没有把孩子喂它，狼抱怨人说话不算数。“狼来了”，是教育孩子不要说谎，但家长唬孩子要将孩子喂狼，却是管用的，且屡试不爽。

　　十

　　听说狼很有灵性、有极强的复仇心理。谁要是从狼窝里将狼的孩子（小狼）弄走，狼会循着味道找到，并且要复仇，一直弄到偷狼羔的人家破人亡，即使搬走也摆脱不了。不过多年来，山里已无狼的踪迹，它们复仇的故事也就没有发生过。

　　十一

　　到动物园里看到过狼，却很为它们悲哀。尽管它们不是兽中之王，但在野外也能自由自在地生存，何况很多时候它们的活动区域也并没有兽王存在，它们便是王。动物园的狼，没有霸气，偶有短嚎，人们听来没有凄厉的感觉，倒是生活的调剂，猛兽一旦沦落到被豢养、被观赏的地步，即便保存霸气也不会长久，而且在笼子里嚎叫，更让人觉得可笑。

　　十二

　　人们的活动领域越大，能够提供给动物们的地域就越小。终究有一天，动物会消失，而人类也不过是短暂的过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