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老理发店,追溯上个世纪七、八十年代,但凡临汾城里人,也许都还记得,在“半截子蹿到天里头”的地标性建筑——鼓楼所在的红卫路上,曾有过一家久负盛名的国营理发店——东风理发店。它位于县政府机关大院斜对过,隶属县商业局下面的劳动服务公司。当时店里的男女理发师们着装统一,手艺精湛,堪称临汾城里理发行业的翘楚,郊区和周边县里的理发店都会慕名而来,让这里的技艺高超的修理师傅修复有毛病的推子。那时,但凡顾客进店,皆须买票排队等候。客户可以自由选择心仪的理发师。记得当时读大学的我们,特别爱挑选那位身材颀长、潇洒帅气的男性青年理发师,主要是冲着他绝佳的手艺,经他手侍弄出来的顾客,大都心满意足,高兴而归。

  其实呢,山西上党地区的长子县,那才是真正享誉全国的理发之乡。从那里走出来的理发师,他们的手艺那可真是没得说,他们的足迹遍布大江南北,成了当地深受百姓信赖的理发名师。

  今天我要提及的,就是这样一位来自上党长子县的老王师傅。他大号叫何珠,即将要步入花甲之年了。老王共有兄弟五个,他排行老四,由于家境贫寒,加之人口多,常常是吃了上顿没下顿;父亲就狠心把他跟老五送了人。大约上个世纪70年代,在养母去世后,时年十六岁的王何珠,就辞别养父,离乡背井,只身来到“苏三起解”故事的发祥地山西省洪洞县,跟随长子老乡的张老师傅学习手艺,开始了人生中的学徒生涯。

  当年小王所在的理发店,位于洪洞老城涧河南边的樊里坡下。店铺门脸共三间,紧靠洪洞县五一灌区办公大院。简陋的店面虽只有一块写有“理发”二字的小牌匾,破旧的窗户玻璃上也只有“剪发”、“染发”几个字,但生意还算不错。顾客们都是冲着长子师傅的名号而去的;那时进店理发,每人次一角五分,带刮脸二角,每逢有剃满月头的,或者家里有病人行动不便的,理发师也会带上理发器具上门服务。理发店总共六个人,张师母主要负责做饭,有时候业务忙的不行,她也上手帮忙。虽然每天只有两顿饭,但对于那个艰苦年代常常挨饿的小王来说,他已经非常知足了。当年的小王师傅肯卖力气,别人打盹休息,他就独自接待客人,从不偷奸耍滑;由于学得仔细,干活认真,特别是秉承了师傅严谨的作风,因此颇受新老顾客的信赖;以致于他经常会带上理发器具单独外出上门服务,还经常受邀去县上领导家里理发。

  那个年代,剃光头很常见,三十、四十岁的男人就已经头拧羊肚毛巾了;至于给小孩儿理发,但凡家长下了命令,小王就会用腿夹住小顽童,手上使劲儿,三下五除二,很快就解决战斗了;但是,他也明白,顾客的头皮是万万不可以碰破的。因此,慢慢几年下来,他也就逐渐练就了一身好手艺,也算是继承了长子发艺的精髓;那时候,县里镇里的领导们特别喜爱这个勤快耿直的小伙子,每每干完活儿,总会赠送他一些礼品,诸如水果等等。个别领导非常关心他,还问他要不要转行,干一份正式工作?憨直的小王,执拗一根筋,总是一口回绝:“我就是个理发的,俺爸就让我做这个”!竟没有一点灵活劲儿。提起往事,他总是唏嘘不已,当初怎么那么死脑筋,咋就没听进去人家领导的好意呢。

  八十年代初,小王师傅迎来了他人生的一次转机。那几年,地处甘亭镇的洪洞县磷肥厂效益非常好,一次偶然的机遇,厂里有位姓高的领导(后来曾做过县里的工业局长),他常年理发非小王师傅莫属,时间一长,他们之间无话不谈,非常熟络了;据他说,高姓领导好不容易给王师傅搞到了一个进厂指标。就这样,20岁的小王有幸被吸收到厂里,成了一名正式工人,但是还干老本行,在厂理发室给大家剃个头、理个发。有时候,车间里临时有了装卸的活儿,小王也会抢着过去加个班,挣点外快;之后,他就在厂里结婚成了家,对象也是老家那边的。90年代中叶,厂里集资盖楼房,他们俩口子还买了三楼的一个三居室,生活稳定而安逸。如今他们膝下有一儿一女,孙子外孙们逢周末都来,他们俩口子也算尽享天伦之乐了。

  现如今,磷肥厂因为环保不达标,早已停产多年了。老两口仍还在厂门口的三间门面房,干着老本行理发,生意也算不赖,因为多少年来,厂里、镇区以及附近村庄的老客户,都已经离不开他的手艺了。老王的理发店,不重装潢,基本上还是上世纪简陋实用的老风格,一张满墙大镜片,两个笨拙的铸铁椅子,广铁皮洗头水桶……只是近些年气候变暖,到了夏天,窄小的空间闷热难耐,所以,无奈之下,去年老王才购置进一台落地空调。

  老王师傅理发的风格,基本上还是他的师傅传承下来的老手艺,后来他也与时俱进,使用上了微信扫码,方便大家付费,微信昵称就叫“你中有我”;另外,老王除了推剪刮脸,还学会了些新技术,加进了染发、烫发等时尚元素。当然,价格也水涨船高,比过去提高了不少,由最初的3元、5元,变成了现在的10元。但是,大家伙儿都挺认可老王,特别是钦佩他的人品,因此还不断地有新顾客前来。

  老王理发,讲究一个先来后到,绝不容许插队,即便你是厂长、镇长。顾客进店、离店,他都要热情地打声招呼;他理一个头,时间大约得50分钟左右,他干活爱带上一次性手套,认真地推剪;反复地洗头;细密地刮脸;耐心地掏耳朵;轻轻地剪鼻毛;使用手法,刚柔相济,按摩头顶、脖颈和肩部;然后吹风修理等等,每一道程序,按部就班,绝不偷懒、缩水。有的顾客甚至在掏耳朵、刮脸环节,筋骨酥软,都会舒服地睡着了。

  老王师傅,还有个特点,就是爱叨叨,非常乐意与顾客交流,聊那年那月,论时风时弊,有时还愤愤然,发表一些观点或者感言;老王特别爱喝水,剃头与刮脸间隙,总要过去端起水杯大口饮水;他身材较瘦,门牙凸起,爱戴一副老花镜,衣着朴素,打扮中规中矩,总是操着一口地道的长治话与人交流,侃侃而谈,意犹未尽;老王总说他现在老是休息不好,得经常服用安神药,不然,第二天,精神不够好,影响给大家理发;我又一次讲给他说,由于我的介绍,外地的朋友会慕名前来,让他理发,以后,还会大力宣传他的长子老手艺,让更多的中老年人来;他一听这样,紧张地直摆手:“可不敢、可不敢”!说他的店里破旧的,还不如人家城里的厕所了,让人间笑话哩;还直说:“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比咱厉害的人嗨的多哩;再干两年,我年纪大了,也不准备干啦”……谦虚,分明就写在老王的脸上。。

  看着老王不慌不忙、一字一板、井然有序的操作程序,感受着老王一丝不苟的敬业精神,我不禁感慨万分:据说,现如今,即便在长子县城里的理发店内,这多年的老理发手艺都非常罕见了。但是,在远离长子县几百公里开外的洪洞甘亭镇区,还有这种老手艺在延续,还有像老王这样执着、坚守、不离不弃的长子人,这是多么难能可贵啊!

  愿老王师傅永远健康快乐,把曾享誉遐迩的长子理发事业坚持下去,把不怕苦累、严谨务实、精益求精的工匠精神弘扬下去,不论时代如何变幻,不忘初心,方得始终!

  二0一九年九月深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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