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人物 

 

        我说石家庄的天气是灰蒙蒙的，其实是后来的感觉，刚到的时候，满眼的新鲜，是顾不上看天的。何况眼睛总看天，会被认作傻子的。老家邻居有个傻大姐，据说很小的时候，谁也没看出什么来，有一天，一位长辈见到她，对她的母亲说：这孩子眼睛总看天，弄不好是个傻孩子。因为说这话的是长辈，发不得火。不久，却验证了。偶尔看看天上的云彩，是不会被认为傻的，相反，几千年下来百姓倒是总结了不少农谚，那恰恰要观天：“日晕三更雨，月晕午时风”，“八月十五云遮月，正月十五雪打灯”，“早烧晴，晚烧阴”……

       在到这里读书前，我曾到过3次，两次是过客，一次是看病。别说来省会这样的大城市，农村的孩子连到县城、出村走亲戚都要不几天总结一次，这是一份阅历，也是炫耀的资本。常听人说我去过2次县城哩，那就不简单了。我这3次，印象少得可怜，记得在火车站喝过一碗茶，在中山路上火车站西面的新华书店买了几本书，在省二院看病——初中一年级的时候，我从单杠上头朝下栽下来，当时就昏迷不醒，连夜被送到医院，第二天到石家庄，检查的结果，是脑子没有问题（我自己认为还是有的，不然哪有这么笨）。然后到省委宿舍的一个亲戚家，亲戚和我是一个村子的，他的爱人也是乡亲，壮年得病去世，几年后再婚了。续弦对老家的人几乎都不认识，但这位亲戚瞅机会说，他夫人如何对待来的客人，是看他脸色的，他对待好，她就好。模模糊糊记得他家住4楼，使我惊讶的是院子里的树居然超过了他家的窗户。更惊讶的是，馒头居然是一两一个，用面好，蒸的好，吃着好，父亲多次感慨，省委的伙食委实不赖。

        周日，比我早一年到这个学校的老乡用自行车带着我几乎环游了整个石家庄。在以下这些单位或店铺门口路过：裕华路上的省军区、河北日报社、化工学院、环宇宾馆、环宇电视机厂、河北剧场、裕华路与平安大街交界处的书店、中山路上的几个书店、火车站、外文书店、燕春饭店……

        他的讲解很到位，引起了我认识的兴趣，我发现不大的门口居然都挂着省某某单位的牌子，富强大街上一个不大的门口，竟然挂着十几块牌子，每一个牌子都很有分量。院子里的人，更有分量呢？！

        改革开放初期石家庄很是出了几个人物，造纸的马胜利，提出“满负荷工作法”张兴让，门口为自己立了塑像的张葆祥，环宇电视机厂的厂长郎宝祥等。对这些“人物”中的一些，我或多或少有过一些了解，这些了解也颇具“时代特色”。

        知道郎宝祥，大概是1988年，我们县发生了一起特大爆炸案，死亡40来人，据说死者都是膝盖以下全都齐齐炸飞，爆炸物威力甚大，传言是电视机发生的爆炸，而电视机正是环宇牌，郎宝祥在很短的时间内就赶到了现场。

        最后还是排除了这个说法，公安部门认定爆炸是人为的，是用水桶携带的烈性炸药，犯罪动机是报复——一个小伙子报复与他结束恋爱关系的女人。

        那时候，农村电视机很少，正在上演的是83版《射雕英雄传》，每晚连续播放，看得实在上瘾，因为停电，多数家里都没法看了。幸好一家有电瓶，能储存电，可以看，不幸的也是这家还能看，所以汇聚的人就比平时多，爆炸偏偏就发生了。

        几年后，我见到过那个所谓犯罪嫌疑人的家人——他的父母和一个妹妹——他已经在爆炸中死亡，他的家人不能在村子里生活下去了，或许是自己离开，或许是政府的安排，总之在一个比较安全的地方，过着灰暗的生活。我曾数次与他们攀谈，也只是随便闲聊，我怎么好去碰人家的伤痛呢？

        马承包的名气大了去了，据说要在全国如何如何。多年后，经过北道岔（石家庄最早的“立交桥”），“马胜利造纸厂”几个大字仍十分醒目，只是已经露出破败的光景。马胜利本人也浮浮沉沉，风光不再。

        张兴让的“满负荷工作法”不知道是怎样产生的灵感。练健美讲究“超负荷”，我想也许对“满负荷”有所启发吧！“满负荷”喊得很响，也曾经被推广，不过只是昙花一现。在工厂或承包的企业，探索实行满负荷，是有可能的；在铁饭碗盛行，在人浮于事，无所事事的地方实行“满负荷”，是没有任何意义的，只能沦为口号。

        对于张葆祥，上学的时候是不清楚的。参加工作后，做些“皮”“毛”生意，就与葆祥公司发生了关系——当然，和一把手是接触不上的，但避免不了远远望见，心存敬意。他的塑像就在厂门口，塑像的胳膊下夹着一个皮包，是前进的姿态。不用见本人，见到塑像就已经肃然起敬了。一起来监督运输的同事，给我补了我没上的那一课，介绍了这位风云人物的创业史，还对于张的衣着进行了一番讲解和评论；并隐隐约约讲了他和某位领导有着不同寻常的关系，这位领导来石，是一定住在葆祥公司的。

        人们已经将“各领风骚数百年”称作“各领风骚没几天”了，还说“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滩上”，还是马克思这老头说得好，“任何的事物都有其产生、发展、高潮、结束”，不同的是，有些我们能看到整个过程，有些我们只能看到一部分，有的过程要长一些，有的几乎转瞬即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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