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印象


  很喜欢那首歌,却只记住了一句歌词:“背起行囊穿起那条发白的牛仔裤”。有时就是这样,正如多年后,我听《双节棍》无数遍了,想起来的仅仅是“哼哼哈嘿”和“快使用双节棍,仁者无敌”,《青花瓷》里最优美也能记住的,有半句“素胚勾勒”和“天青色等烟雨而我在等你”。除了年代久远之外,周董的口白不清,也影响我的记忆,怪不得有人在给外国人出的《六级汉语考试》试卷上,有一道听力测试便是听周杰伦的《双节棍》写歌词,而且只能听一遍。人的记忆是有选择的,那么我对近20年前石家庄的回忆,也许和当时的情况有所出入。


  我不是穿着发白的牛仔裤来到石家庄的,当时军裤——尤其是大裆的绿军裤,是男子汉们的最爱,不知道是从哪里弄来的一条奇肥的裤子,我几乎爱不释“腿”,自我感觉良好,穿上也很舒服,直到毕业的时候,不少同学才说对我的那条裤子记忆深刻,不乏赞美之词。那条裤子也是立了功的,在91年的深冬,一天晚上,班里的一个女同学去打开水,上楼时不慎摔倒,两壶开水浇在腿上,尽管是冬天,也受伤不轻。我们除抓紧送同学到医院外,就是将我的那条裤子拿上,在经过医院的治疗后,女同学的腿被厚厚地包扎起来,幸好有我那条肥大的裤子。那天很晚了,身大力不亏的我背着女同学艰难地上了四楼的她们家,她的父母热情地接待了我们,我只记得自己呼呼地喘气。这时候已经不是初到,但走进市里女同学的家门,还是第一次。


  初到的时候,面对这样一个陌生的城市,是出了很多的洋相的。


  思乡情浓,第一个周末,我想回家。县城距石家庄一百里,一个多小时就到,我向上一年级的老乡打听了回家的路线,在傍晚从学校乘公共汽车出发了。在车上打听了长途汽车站的位置,便按照指点下车了,不料找到的不是开往老家县城的车辆所在的车站,而是开往沧州地区的,遍寻不到,再问。找到车站的时候,已经没有车了。想坐火车,却没有火车经过我们偏僻的县城,最近的火车停靠站距县城40华里。想给同学打公用电话,零钱倒是有,只是放不进去,那时哪里知道要先将电话拿起来?折腾了很长时间,打不出去,就往回走。坐公交车是到站了,但一看,周围并不熟悉,便顺着路边走,一直走到3302影院才如梦方醒,原来我们一直在路的那边走,从没注意过这边有些什么。幸好在这个影院看过电影,终于顺路找到了学校,却已是晚上10点。委屈大了,岂敢诉说?何处诉说?


  想起父亲讲过的一个故事:一伙人在宾馆参加会议,有个人上衣兜里插了两支笔,看上去也有头脑,像那么回事儿,就尊重他,推举他做代表,代表当然要拿房间的钥匙,怎知这位回来后找自己的房间,怎么也找不到。因为宾馆所有的房间看上去都一样,一次这样,两次还是这样,那些尊重就渐渐远去,这个伸出腿,踢他一个响屁股,那个伸出手,摸摸他的后脑勺,他成了大家的开心果。


  在农村或县城,住熟了,是不需要记道路名称、房间号码的,闭着眼睛都能找到要去的地方,农村人刚到大城市,与从井底下跳出来的青蛙没有什么区别。


  学生,照例早晨是要跑步的,我的周围是城市的公子哥儿们,他们问我玩过电脑没有,打过“魂斗罗”没有,我没有回答他们,转而问他们,知道花生长在哪里吗,认识不认识黑枣树,能不能区别韭菜与麦苗。


  新中国是一个年轻的国家,石家庄是一个年轻的城市,其实他们父辈、祖辈也都是泥腿子,或许我太敏感了,这也不能算是贬低和侮辱,但越是自卑的人,越要表现出过度的自尊,这许是维护尊严的一种方式吧!


  其实城市的人也并不都是盛气凌人,我的同桌也是石家庄人,在我到的第一天就骑着自行车带我到长安商场买饭盆。天很热,我体重也不轻,他的身子又单薄,我坐在后车座上,一边听他指挥上来下去,一边被感动着。过有红绿灯的路口,也是新鲜的事儿,后来逐渐明白,即便不单是出于安全考虑,也要给警察个面子。很多时候面子比别的东西都重要,这是生活的经验,比如坐远程的客车,有的给8元,有的给7元,售票员倒也并不在乎一元钱,只要卷到一起递上去,没理由再找你追着要,可是如果你和她争论,非要少给一元钱,那就不好说,那是不给她面子,她收了别人8元,收你7元,众目睽睽之下怎么交待?


  匆忙中,我买了饭盆。毫无疑问,我们成了要好的朋友,而且友情越来越浓,好的开始是成功的一半,忘记是谁说的了,确实有道理呀!


  “长安商场”是黄绮老先生的的字,裕华路、富强大街交叉口的“石家庄友谊商店”也是黄老先生的字。同学给我介绍说,每个字5000元,他没有说让我算算一共是多少钱,但我的脑海中还是迅速计算起来,几乎要用手指头来计算了,要知道那时候县城出个万元户就是了不起的事情,漏一个字就是5000元,我像珍重钱一样,翻来覆去数这几个字,终于算出来,“石家庄友谊商店”7个字,润笔款三万五千元。也是若干年后,在北国商城看到黄绮写的“雪峰”两个字,标价五万元,至于是真是假,我是不清楚的。渐渐知道了他写的是“铁戟磨沙”体,石家庄他题写的牌匾,很是不少,当然我算的还有钱账。


  除了黄绮的牌匾,较多的还有刘福寿、刘炳森,老牌的人民商场,是刘福寿的字,刘炳森的题字确实忘记了,现在中华大街上的“汇源大酒店”是他的,据说他通过努力争取到了接任书协主席的位子,可惜天不假年,英年早逝了,但也给后代创造了半个多亿的资产。


  书法家题写牌匾,实在是一件一举多得的事情。书法家有些收入,书法家的家庭生活就会好过一点,商场、店铺挂上书法家的牌匾,也就多了几分儒雅、传统,有志于学书法或者喜欢一点的青年人,走到哪里就可以学到哪里,我就是从这些牌匾上认识书法、了解一些书法家的。斗转星移,今天看到的牌匾多是张济海、旭宇、熊基权、陈茂才等了。


  二、味道


  90年左右的石家庄中心,毫无疑问是从河北省博物馆到人民商场,最繁华、气派的地方要数国际大厦和燕春饭店。国际大厦据说主要接待外宾,1992年餐旅专业的同学在那里实习,常常能捡到剩了几根万宝路或希尔顿的烟盒,还有客人未用的一次性牙刷、梳子,质量很好,作为小礼品也是不错的,《有事儿你说话》中不是说“有人给送礼了,牙刷就是证据”吗?那时国际大厦的一次性牙刷是能拿得出手的。


  国际大厦的旁边是我买过饭盆的长安商场,它的得名大概从所在的长安路而来。


  长安路如今是“中山路”的一部分,一条路被称作三个名字,长安路、解放路、中山路,另外东西两条主干道也一样,北面的一条是和平路、北马路,南面一条是裕华路、南马路、石邑路,裕华路到了体育大街是一个丁字路口,据说打通这一段用了十多年的功夫。1993年,我到建华南大街一带还是一片荒凉,有麦地,也有被征用但尚未开始基建的空地。从这点上说,石家庄的发展速度可谓神速。


  国际大厦前的一条街叫广安街,这条街北起和平路,南至河北省博物馆,20年来,这条街变化大的是周边的建筑,地上地下,没有变化的是它的长度。这里先是自由市场,有大棚,后来是海鲜、蔬菜早市,再后来变成了一条宽阔的马路,现在又深挖沟,说要要建地下商场。最风光的时候,大概算得上石家庄最宽的马路了。我的一位前同事,她的爱人在省博物馆工作过,她的儿子开飞机,一次我们坐在一辆车里,她忽然说:你们看从广安街看博物馆上空,后面的建筑是不是像一架飞机?我们按照她的提示看过去,果然,后面的图书馆、科技馆等,多幢立体建筑,恰似一架展翅的飞机,这大概是她用心观察所得,不是心中有更多的爱意,怎么会长时间注视空旷的天空?何况石家庄的天空也并不迷人,从早上起来就灰蒙蒙的,晚上也还是这样。不知谁说,广安街是战时跑道哩!我们似乎恍然大悟,看看街道,感觉也确实可以起降飞机!石家庄有条街叫公里街,顾名思义,就是一公里的长度,但实际上,它可以延展。广安街却是更恰当的“公里街”,往南是河北省博物馆及广场,是文化、娱乐的重要场所,前些年五一、国庆节的时候还有书市,我也淘到过好书,一套河北教育出版社的《太平御览》,八本,才200多元,三大本《八家评批红楼梦》,也仅80元。近年来书市没有了,但仍是重要活动的场所。往北,已经被开发商搞成了房地产项目,一座别致的建筑拔地而起,看来一时半时是难以打通了。


  石家庄也真是奇怪,为了修路下了不少本钱,一个师大被弄成4个院子,水泵厂拆掉了,方北也终于建立了新村,为修通裕华路尽管坚持十年,终于让开了。迟迟没有修通的富强大街中段,近期拆迁工作也接近尾声,打通也指日可待,偏偏是中心的广安街,似乎没有什么志向,不见被打通曙光。


  长安商场对面是红星大酒店,红星包子和燕凤楼的烤鸭、天府酒店的小吃几乎是桥东一带的名吃。红星几易其手,我还是常去买包子,味道却大不如前。是我自己像朱元璋留恋“珍珠翡翠白玉汤”那样,还是确实没有那个手艺了呢?那时我和一个好友,每次买红星的包子必是30个,每人15个,绝对公平,百吃不腻。毕业后,我们同宿舍的6个人在红星吃了一顿热火朝天的饭,那是相当豪华了。


  燕凤楼的烤鸭,还没有能力去吃。天府的小吃也是上班后才常去。分配到北京的一个同学来石,我请他在天府、喝蓝带,他再来,也请我,总之,在一段时间内,天府成了我们常去的地方,这固然因为一是花钱不多,二是环境优美,也比较卫生。


  刚刚毕业的一段时间里,我频繁地招呼着同学们聚会,我的市里同学多,同班就有近30个,这很难得,我那时也孤单,一个人,业余时间百无聊赖,聚会就是最好的活动;我还有一个想法,就是将同学的力量汇聚起来,当时的想法不能说是不好,我也一个个地拜访着同学和他们的家长,但兴趣逐渐减少了。每次聚会即便人再多,你想见的,或者说想见到你的,她想见的,或者说想见到她的,总是那么几个人。想将一团散沙凝聚到一起,几乎是不可能的,组织聚会,就是给他人提供机会,自己的收获少之又少,有几次,同学吃过饭竟然闹起病来,也就不敢乱吃了。后来,外地同学来的时候还能召集,还有人召集;再往后,就没有了。毕业10年聚会,见到了不少同学,普遍感觉是男同学发福了,女同学腰粗了。快乐的、相知的、有交往的,在谈论家庭、爱人、孩子。不熟悉的,连话都不敢问,怕说到不恰当的地方。人是很脆弱的动物,总不愿意碰别人的痛处。碰巧遇上“哪壶不开提哪壶”,岂不扫兴?


  还有众多的小饭店,也曾给予我们无边的快乐。内地县城太落后了,当同学们向我说起烧麦、凉皮、罩火烧、牛肉蒸饺的时候,我没有说知道也没有说不知道,假装若无其事,实则聚精会神,一点点的新奇都不放过。人们对于吃,很多时候是先听别人的介绍,后来才实践的吧,有人说“看景不如听景”,在吃上何尝不是这样?担担面、拉面、大盘鸡、羊肉泡馍、羊蝎子火锅、杨麻子大饼等,无不是这样。倒是近年来渐渐回想起曾经吃过的家乡的饸饹、野韭菜花、鸡蛋饸、腌黄菜以及过年的腥菜、年糕,味道独特,余韵悠长。


  小饭店让我开拓了“食”野,夜晚学校门口支起的卖面条的小摊,解决了我们的温饱。


  到石家庄的时候,我连麻将也没有摸过,宿舍的室友们玩起来了,我暗自观摩,好在打牌不是什么高深的学问,打好也并不多么难,我学会打牌的时候,摆牌的速度还停留在单手操作,不过,提速还是很快的,不久我就成了主力。打麻将、玩纸牌,我在实践中联系实际后,认识到“赌”可能是有些人的天性,我们四个人的时候多是打麻将,三个人可以捻色、玩十点半、卡档儿等,两个人最无聊,可掀牌决胜负,比点大小,一把定输赢。隔壁的餐旅班一伙儿“高雅”的人在学打桥牌,据说邓大人最喜欢的就是那个,棋圣聂卫平还陪着打过呢,这应该算是聂卫平的荣幸吧!我们也尝试过,但终嫌不过瘾,放弃了。他们班里的一些麻将爱好者,逐渐团结到我们宿舍周围。打麻将上瘾了,可以一天不出屋,中午是同学给带回来的简易饭,晚上我们就到学校门口对过吃面。煮面的是一个老头,大概六十多岁,大锅常开着,灶里是柴火。抓一把柴,放一回面,我们从没有见到过他洗手,这是毕业后别人问起,我们回忆得出的结论。当时,大多是已经接近晚上12点了,我们拿着特大号的饭盆出去,他给我们盛的实在,我们吃得香甜。我们吃过后,他就收摊了,后来我们提议,吃过一星期后,免费吃一顿,他竟然同意了,不过也仅仅对我们几个。


  上午是要点名的,不能不起来。我并不废弃早餐的好习惯,大概那时就形成了。油条、豆腐脑也是固定的人在做,在校门口对面,上学时天天吃,毕业后我再没有吃过那么好的豆腐脑和油条。我们几乎是踏铃声跑步进教室,这总不能算是迟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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