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走出家门前,妻都要问一句“去哪儿?”。“大连湾”,我关门的时候告诉妻。小外孙听了总要追加一句:“姥爷怎么天天大连湾大连湾的。”其实他是不希望我走,为了让我开车拉他出去玩或者买好吃的。但我不能待在家里,因为一天不去大连湾,我就浑身难受,仿佛生活中缺少点什么似的。只要去那儿转一圈,就算啥事没办啥东西没买心里也会感到舒服。妻有时半开玩笑道:“你对大连湾的感情怎么比我还深呢?”妻是土生土长的大连湾人。她对哪里的感情其实比我深。每当我从大连湾回来,她都要打听鱼行的信息,有时问我:谁家的饭店生意好?大连湾啥时候能安装燃气等。有时逢初一、十五前后,还要问潮汛大不大?赶海的人多不多?都赶到了些啥?                                    

    大连湾座落在大连市北部,距主城区不足十里。44年前, 我随部队第一次踏上大连湾这片土地时,住进的是阴冷潮湿光线暗淡的俄式营房。(因沙皇俄国早一步入侵中国大连,所以俄式的军营要比日本的多。)寒冷的军营并没削弱我的毅力,反而增强了军人的斗志。在这里,我由一个散漫的新兵成长为一名勇敢坚强的战士,学会了打枪打炮,具备了一名合格军人应该具备的本领。 

    十年间,班长手把手教我打枪,排长教我如何打炮,连长身先士卒教我三步登上坦克车等等。浓浓的战友情,让我格外爱恋着这里的一山一水。尤其是当年第一次吃到的海蛎子,鲜得我差点晕倒在礁石上。正因为这一点,我在当兵后的第六年,娶了一位大连湾姑娘做妻子。 妻子是位渔家女子,她得知我爱吃海物后,几乎天天去赶海,顿顿让我吃上鲜美的海味儿。妻本来相貌就很美,吃上她做的海蛎子汤和包子,我顿觉自己娶了个七仙女。 女儿出生后,她随妈妈讲一口地道的海蛎子味大连话,就更加证明了民间的传说,大孤山蟹子大连湾蛎子的独特衍生。

    大连湾的水土养人,渐渐的,我的三江平原<因我的老家在嫩江岸边>的情结,也被大连湾海水与鲜活的海味异化了。 大连湾让我风光让我自豪。从踏上那里十七年间,我不仅入党提干娶妻生子,转业还被万人的国企辽渔集团提前要去。在企业<渔工报>和党委办公室做编辑和文秘工作,得到了无数人的崇拜和羡慕。在这个一万八千多人的大公司里,党员有一千八百名,而我是被选进党委办公室的七名党员之一。想想看,一个外来的转业军人,他当时头上的光环该有多耀眼?!主任当时告诉我,竞争秘书这一职位的有上百名,我之所以选择了你,是因为你军人出身,刚直不阿!当然,在党委和<渔工报>工作的四年里,我的确没辜负领导的期望,每项工作都能出色完成。 

    进入上个世纪九十年代初期,经济体制改革的大潮将我推向了市场。我和妻先后停薪留职,在大连湾辽渔东门摆起了鱼摊,卖起海货来。往日西装革履的我,变成了浑身醒臭的鱼贩子。不少同事和领导见到我,都用复杂不解的眼神看着我。那表情好像在说:“当初的于秘书怎么成这样了”,这让我多少有些悔意。但当我见妻在那数着一叠叠鱼款时,我又觉得做买卖这条路走对了。特别是我手拿大哥大移动电话,腰别汉显传呼机走在大连湾街头,我仿佛有种要飞的感觉。更令我自豪的是,在大连湾提起卖鱼的老于,几乎连三岁孩子都认识。因为当他们在襁褓中时,就被抱着到我的鱼摊前买海货。 

   在部队当兵时,指导员曾多次讲过,“不忘阶级苦,牢记血泪仇”。到了辽渔党办,主任则反复对我说“树高万丈想着根,人若辉煌莫忘恩。” 两位领导语重心长的话儿,让我终生难忘,并时时给我提醒和警醒。无论我走到哪里,做什么,眼前总会浮现出这两个人,耳边也时常会回想起这几句话。因此,我虽然搬到开发区居住多年,但我的户口始终还留在大连湾。两地社区曾多次劝我往现住地迁移以便管理,可我总是称大连湾有房子,我经常回来住为由不迁户籍。至今,我一家人的户口仍然挂在大连湾元宝山亍。 

    其实,我们一家三口人都有恋旧情结。女儿和妻子从小生长在大连湾,唯我是从吉林当兵来这里安家的外来户。因女儿读书,在开发区南坨子海边买了套房,坐在屋里,就可望到海那边的大连湾。有时妻因家务去不了大连湾,就半开玩笑地说,你和谁在一起我都看到了…赶紧交待。事实上,妻每天也想去大连湾。毕竟在那出生,又在那卖鱼和开过饭店、当过老板,认识的人不比我少。只是由于家事繁忙,不能天天跑大连湾… 妻曾不止一次地跟我商讨,待外孙上学读书能脱开身,我们还是搬回大连湾吧?!听后,我和妻无语的对视,分明告诉了对方,迟早得回根据地,那个令我们一直朝思暮想的从来就没离开过的大连湾。

    有时我不解地问自己,大连湾距开发区开车不到一袋烟功夫,究竟那里有什么牵动着我和妻的呢?一时又说不出所以然来。但有一点我十分明确,到大连湾我喜欢听同行们问:“老于,最近又有什么新货吗?”那些老邻居的招呼和问候,听着叫人感到亲切舒坦。此时,我方懂上中学时读过《三国演义》里的那句“身在曹营, 心在汉”的真正含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