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张老师就不能不说李老师,因为她就是被搞大肚子后又跟张老师结婚的那个女学生。
李老师一点也不漂亮,不仅不漂亮,简直可以说长得真丑。一年四季脸都是红通通的,像个酒鬼醉汉,每到生气的时候更像一块血红的猪肝。小眼睛,短睫毛,包菜嘴。她是个典型的农村妇女,长舌、多疑、小气,张家长李家短,没有她不知道的,而且好打小报告,好“讨好”(告状)。
关于那次“桃色事件”流传着另一个版本。都说李老师那时看上了张老师是吃商品粮的,借问作业之机送货上门,晚上单独跑到张老师的小屋子里,作业还没问,就吹熄了煤油灯,一把拉住张老师的手往自己的胸口上按。张老师哪儿见过这种阵势?一下就被拉下水了。然后,李老师就迫张老师就范,娶她!张老师起先还嫌她丑不愿意,她就告到公社革委会主任那里,说张老师强奸她!张老师浑身有嘴也说不清,何况是个结巴。于是就被清退回家,工作也丢了,她还是跑到他家去闹,说怀孕了,不娶她就上吊跳塘抹脖子自杀。最后张老师只好签了“床下之盟”。后来,因为学校是个农中,地方偏僻且老师少,没有人愿意来,学校又请张老师教书,不知怎么回事,李老师也当上了代课教师。
李老师十足是一个悍妇,按现在时髦的说法,是张老师的“野蛮女友”。和其他老师或家属吵嘴打架,从来不输,总是把其他老师骂得狗血淋头,丢盔弃甲,落荒而逃。有一年不知为什么事和张老师打架,张老师文弱书生一个,手无缚鸡之力,岂是她的对手?一下子被她打翻在地,而且还像骑马一样骑在他身上打。张老师是眼镜也掉了,头发也乱了,脸也被抓破了,真是斯文扫地!所以张老师害怕她。
学生们也怕她,因为她喜欢褒贬人,见着哪个学生贪玩、打架、作业不做就批评。这也是同学们给她起绰号“李多嘴”的原由。有同学作业没交在老师的办公室罚站,也不是她班上的学生,她逮着就说:“他呀,算是撂掉了!”
但李老师勤劳,农活是一把好手,每当课余时间,就在学校的山边上开荒挖地,种山芋、花生、黄豆,一年四季的蔬菜不用买。还喂猪养鸡,在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所有老师家的生活都没有她家的好。常常在夕阳西下的时候,李老师还挑个粪桶在山上浇粪,臭气熏天。看见我们几个坏小子还在球场上打球,就大声喝斥:“你们几个还不回家?太阳都下山了,马上广播就要响了!”她的声音像重金属一样有穿透力,而且很灵验,“宣城人民广播站,现在开始第三次播音……”学校的大喇叭就响了,时间是6点30分。我们几个就吓得屁滚尿流,连滚带爬地不情愿地离去,且走且小声嘀咕:“李多嘴,李多嘴!”
李老师什么课都教过,什么课都教得不咋样。李老师自己初中还差半年没毕业,如何再教初中学生?但她有办法,每晚张老师先给李老师上课,把第二天要上的新内容原原本本地教给她,做好教案、例题、练习,恨不能把学生的提问都设计好,这样李老师第二天上新课时,按照张老师的计划照本宣科,也不管教学效果,也不管学生懂不懂,她自己也是现学现卖,囫囵吞枣。好在那时也不讲分数,升学率,上高中、大学都是推荐的。学习好不见得能上,只有“根红苗正”劳动好的才能被推荐上大学。李老师虽生吞活剥张老师的内容,也没有出过什么大问题。
小问题还是有的。记得有一次政治课,政治课好上,照着课本读读就行了。李老师读完“资本主义阶段”后就提问:“同学们,谁是资产阶级的掘墓人?”但她把“掘”念成了“出”字。同学们也不认得这个字,也不认真听,谁也不在意。于是被点名的同学,有的回答是工人,有的说是农民,还有说解放军的。我那时倒霉得紧,趴在课桌上神游八荒。李老师见同学们都回答不上来,脸色已经很难看了,又见我在睡觉,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大声说:“陈国庆,你说!”
我吃了一吓,站起来就说:“不是我干的。”我以为李老师问我又干了什么坏事。同学们轰堂大笑。
李老师更生气了,“什么不是你干的?!我是问谁是资产阶级的掘墓人?”她还是把“掘”念成“出”。
这个我知道。我大声回答:“无产阶级!”我又说,“李老师,那个字不念‘出’,而念‘掘’!”我想李老师出我的洋相,我也出李老师的洋相。
谁知李老师却说:“很好,坐下。以后上课不能睡觉。”接着又说,“我知道不念‘戳’字。但为了表示我对资产阶级无比痛恨,所以我要‘戳’!我的‘戳'字比那个‘掘’字更厉害!”
厉害,厉害!
唉,我的朴实而又话多的李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