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老院里像我父亲那样四肢活络、头脑清晰的老人屈指可数。每次我赶早到养老院看望86岁父亲时,经常会看到和他一样能走动,且有清晰思维的老头老太围坐一起聊天,或站在一排晨练的一幕。这样的场景就像我们小时候所经历的幼儿园小班大班,或者上高中时分提高班和基础班一样,坐在轮椅上或脑子糊涂的老人自然与像我父亲一样的老人分成两队。

  我每次去养老院,总要翻来覆去关照父亲要听话,若养老院伙食不好,就到院门口的饭店炒两个合自己口味的菜,遇到矛盾尽量避开,千万不要与老伙伴们发生冲突。这个时候父亲总会回答我一句:我又不是小孩,你太唠叨。

  尽管如此,我还是把父亲看成老小孩。父母亲变成老小孩,这也是大自然的规律。小时候,我们在外闯祸了或者在外受到欺负,父母会第一时间站出来,像老母鸡护小鸡一样,爱尽所能撑开自己的羽翼。等到自己为人母后,同样把爱无私地给了孩子,总感觉人类的爱始终向下倾斜。

  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把父亲当成老小孩,只是脑子的皮层不知不觉地产生这种意识,从仰视渐渐变成俯首。一次午饭时间,父亲经常在我面前提到那位满头银发的老太,正端着一盘刚从熟食店里买回来的鲫鱼,送到父亲的房间。而这个动作正好给路过父亲房间门口的两位老人看见。很快,父亲与银发老太关系不一般的消息不胫而走。

  过了几日,我去养老院时,刚踏进大门,有异样的目光看着我。到了父亲的房间,父亲见到我像小孩做错事似的,不停地向我解释,他和银发老太是纯洁的友谊,并不像他们所说的那样,我恍然明白刚才那些异样的目光究竟为了什么。两位身心都健康的耄耋老人能在养老院互相关心,有什么可遭非议呢?更何况母亲离开我们已将近二十个年头,即使存在如他们所议论的那样,又何妨呢?

  这个时候,银发老太拿着一小串香蕉又来到我父亲的房间。她遇见我,就向我解释,她的命是我父亲给救过来的,她感恩在心。87岁的她只想与我父亲以姐弟相称。

  后来才知道,银发老太有一次突然昏倒在房间里,是我父亲及时发现,并采取急救措施才使她苏醒过来。她说她的两个女儿都在国外,老伴去世,自己再想好强,也敌不过岁月的老去,再三考虑就搬到养老院来住了。女儿虽然经常国际长途来寒暄几句,但毕竟替代不了身边的亲人。所以,她感觉我父亲是她的亲人,希望得到我的理解。

  抱团养老互相取暖,这是一件多么美好温馨的事。人到夕阳时,增多了一份童趣,想象无忧无虑的孩子们在幼儿园或在儿童乐园玩耍那份快乐,所反馈给家长们的也同样是快乐舒心的感觉。作为监护人,见父亲每天找到快乐,就是我最大的幸福。我告诉银发老太,不但理解,而且支持。

  幸好院长及时纠正了那些八卦的倾向,父亲向我告状的次数也越来越少。近日,我打他电话,始终不接,我以为又会发生什么事情。于是马上与院长联系,院长说,今天银发老人过88岁生日,她请我父亲和几位身体健康的老人一起在院门口的饭店里吃饭。

  当晚,也许父亲看见有好几个未接电话的缘故吧,回复了我的电话。他和院长所陈述的一样,但口吻和语调里多了一份快乐和开心。我问父亲是否送礼了?他回答,银发老太说每天快乐和开心就是最好的礼物,她已经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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