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到菜市场买菜,看到鱼档鱼盆里精灵溜滑的泥鳅,就不时地勾起我往昔捉泥鳅的记忆。捉泥鳅是件很有乐趣的事。


  十来岁开始,秋种时节如遇到刚好是周日,就腰间系个扁篓打着赤脚跟着犁田的父亲一起去田里捉泥鳅。父亲扶着犁吆喝着牛不紧不慢地犁着田,我跟在旁边,眼睛紧紧地盯着新翻开的泥坯,不时可看到泥鳅或黄鳝从土里翻出来,赶忙跑过去把它捉到扁篓里。干田里的泥鳅,不像水田里的那么溜滑灵活容易从手中溜走,而是很温顺地让你捉它,就是翻出来的黄鳝也是很容易被你抓住。而到了春耕时,田里有水了,并且多数农田都长有红花草,犁出来的泥鳅、黄鳝,如果不能手疾眼快,就不易捉到它们,一眨眼就溜走了。


  以前用牛春耕,犁田、耙田讲究“二犁三耙”。就是说第一次翻耕叫“犁生坯”,耙一次“生坯”,过几天再耙一次“熟坯”,让红花草充分腐烂。在莳田前几天再犁一次,叫“抄田”,莳田前一两天再平整耙一次,叫“横(乡音念wáng)田”。耙过“熟坯”几天后,田里的水澄清了,两三个十二三岁的孩子相约去田里捉泥鳅。田里的腐殖质含量高,泥鳅晚上要出来换气,钻出来时往往在田面上会留下一个小孔,白天里小孔看起来很清晰,用手指小心地顺着小孔孔道插入,就可能摸得到泥鳅,然后两手快速地挖起这垞泥土,泥鳅就露出了水面。当然,也很有可能挖不到,一是有孔不一定就有泥鳅藏身,二是挖的动作不敏捷,它就会溜走。这个方法,我不太擅长。但是我擅长“笨”的方法:当田里不要放水时,把水圳戽干,直接一垞泥一垞泥地挖,一条也跑不掉。后来做出门道来了,先把上游堵住,然后在水圳里放一把捆绑的禾草,用泥巴糊住禾草,使之不致透水,从上游的挡水墙下推着泥禾草一路往下,圳沟里的水就立即排干了。挖出一条条圆滾滾的泥鳅,看着它只能无可奈何摆动着身子,把它放进篮子里。一路下来,手脚和衣服上都沾满了稀泥巴,脸面也成了个大花脸,但是心里却乐透了呢!


  还有一种比较“轻松”的方法。春上插秧前后,春水融融,农田放水流量较小时,水圳、溪流里的成队的泥鳅、小鲫鱼之类,往往循着排水口逆流而上,要到田里觅食、排卵,人们在排水口拿个小网兜或徒手就能捉到不少。它们可是“无所畏惧,前仆后继”的啊!


  上世纪七十年代前,种田很少施化肥、打农药,田里的生态环境很适宜泥鳅、黄鳝生存。早稻插秧前后的一个来月里,常常在夜晚可以看到田垅里有不少移动的火光,那是乡亲们打着“炉扎”在“照鱼”。所谓“炉扎”,就是用铁丝扎制的口径15厘米大小的,有点像敞口的网状灯笼,悬挂在一根一米来长的木棍下,里面放入点燃的松明子照明,背上再背一个敞口背篓,放着些松明子备用,腰部系一个扁篓。一手打着明亮的“炉扎”,一手拿着鱼钳,在田埂上巡看,看到泥鳅或黄鳝,便迅捷地用鱼钳夹住放入扁篓里。有的大人去“照鱼”,后面还带个十多岁的孩子,提着个篮子,看到田螺就下田去捡。爆炒田螺肉,其味道也是又脆又美的。夜晚“照鱼”,也要凭“运气”,“运气”好的,一两个小时下来可能“照”上两三斤,有的可能只有几条不等。其中天气是一个重要原因。一般来说,月光明亮或刮风、过凉的夜晚,泥鳅黄鳝因怕光、怕冷,很少出来。即使有出来,也多是些“不喑世事”的小东西。但遇到将要打雷下雨前的闷热晚上,水田里氧气含量少,它们大多要出来换气,并且田埂里的蚯蚓也钻出来透气觅食,蚯蚓行动缓慢,是泥鳅和黄鳝的美食。平时很少露面的大泥鳅、大黄鳝也会出来找蚯蚓饱餐一顿。如果在雷雨前出去“照鱼”的话,往往就会有较好的“斩获”。但一旦雷雨大作,它们受到惊吓,就会钻回泥土里去,而且大雨把水田打浑了,人们也看不清它们的身影。遇到“运气好”的夜晚,照鱼人的兴致是很高的。


  我参加工作后离开家乡四十多年了,再也没有到田里照过鱼。加之后来种田普遍施用化肥农药,田里的泥鳅黄鳝生存量大大减少,估计家乡人的“照鱼”这种乐趣也会很少了吧?


  将捉来的泥鳅、黄鳝,装入一个陶缸里养起来,放进一两片生姜,每隔一两天换一次水,遇到来客或自家要吃时,捞出来做菜就是。


  还有两种“拾”泥鳅的方法,不过似乎不太“人道”。


  一是在田里撒熟石灰。先前早稻收割后,因为要赶季节插秧,人手忙不过来,会把来不及晒干的稻草撒在水田里,这样也可增加土壤中的有机肥含量。但如果撒的稻草多了,一时不易腐烂,而且在腐烂过程中,会过多地分解出对禾苗根系生长有害的酸性物质。人们就会在耘田时撒些熟石灰,中和土壤中的酸性,并可加速稻草分解。但是,田里的泥鳅、黄鳝、蚯蚓、蝌蚪等,以及来不及逃走的青蛙,却要面临着“灭顶之灾”。夏日,骄阳似火。午后,田里水温高似热汤,撒过石灰半来个小时,这些可怜的生物都会肚皮翻白惨死在水田中。


  二是在秋冬时节,农田经开沟排水后,有些泥鳅会溜到田外有点水的圳沟里越冬。我们家乡的岭背田垅里常常有这样的圳沟,很少有人去那儿光顾。有时候我就会粉碎一两块燎烧过的油茶枯饼,先天傍晚将茶枯粉撒入到半干的水圳里,第二天早上提个篮子就可轻松地拾到泥鳅了。茶枯也是碱性的,但不如熟石灰那么强烈,溶解在水里,泥鳅接触到碱性水就会钻出泥土慢慢死亡。被茶枯药死的泥鳅味道比石灰药的好得多,而且也不会出现大面积死亡的“惨状”,相对来说还是比较“人道”的。


  当年,我在洲湖木竹转运站柘田林业组上班,当地有一位叫炳春的老哥,是位捉黄鳝的“能人”,练就一手捉黄鳝的绝技。因工作关系,他经常来林业组与我们聊天。当地山冲里的田岸多是由石块垒起来的。早稻收割后的酷夏,大拇指粗的黄鳝多藏在田岸下方的石块缝里。他只要经过一看,就知道哪个石缝里有无黄鳝藏身。将蚯蚓穿在一根干的稻草上,插入石缝,引诱黄鳝吞食蚯蚓。而长长的穿有蚯蚓的稻草杆,黄鳝是无法吞食下去的,但又不愿吐出到口的美食。这位老哥放完诱食一个来小时后,再去查看,取出被黄鳝紧紧咬住不放的稻草杆,黄鳝就乖乖地牵出来了,成了我们的美食。这位老哥夸口说:“凡是我走过的田岸,十条大黄鳝起码有八九条都要被我捉出来”,真是“火眼金睛”,手段高明至极!


  再说几句题外话。


  早年在自然环境下生长的泥鳅黄鳝,比现在人工用饲料养殖的味道鲜美很多。泥鳅营养丰富,被称之为“水中人参”。而黄鳝据说具有补血扶强的功能。加入些香干萝卜或是嫩豌豆、火腿片之类煲泥鳅汤,其鲜味真是妙不可言。或是将泥鳅或小黄鳝煎干,放上些辣椒粉、蒜泥等佐料,下酒、送饭,都是很好的菜肴。大的黄鳝,则开膛剔除内脏及脊骨,热油爆炒黄鳝片,再加入些莴苣叶或紫苏、茴香等,令人口舌生香,回味无穷!但也有少部分人不吃泥鳅、黄鳝,比如我的妻子就不吃,让我独享口福。如此佳肴而不享用,我真替她感到太惋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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