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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母亲九十九岁

  一个世纪的沧桑

  嵌入她没有光泽的眼瞳

  和枯木似的手指手背

  一双缠裹的小脚

  也走过千山万水

  听她说过

  她最恨日本鬼

  一听到日本鬼子进村

  从灶火窝里抓一把乱草

  揉进头发里

  再把脸上抹一把锅底灰

  拉上老婆婆

  挪动着小脚竟然也象飞毛腿


  还听她说过

  解放军要攻打县城

  她找来几个姐妹

  从天黑到鸡叫

  磨糊糊摊煎饼

  一夜不睡

  把一包袱一包袱的煎饼

  送给部队

  那时候年轻啊

  不感觉累

  看着兵们又鞠躬又敬礼

  心里甜蜜的不知道美到什么滋味


  现在啊

  可能一辈子太累太累

  可能看够了世界

  眼睛眯着

  嘴里喃喃

  阎王爷忘了俺了

  让俺活受罪

  一会儿一觉

  一觉才一小会儿

  盖着棉被

  我不在跟前的时候

  颤抖着嗓音呻吟

  疲惫

  我不敢惊动她

  可是她

  蜷缩无力让我心碎

  ……


  从我朦朦胧胧的脑海里

  她是那样的慈悲

  我蹒跚学步

  咿呀说话

  你开心的笑声多么甜脆

  我戴上红领巾

  你期待的眼睛里流下快乐的眼泪

  等我以第一名的成绩

  考上地区一中

  你高兴的啊一夜不睡

  十三岁的我与六十里路的五年跋涉

  娘在村头送我迎我

  看到我的身影

  挪着小脚紧走几步

  用衣袖给我擦擦汗水

  在别人羡慕的语句里

  你骄傲的合不拢嘴

  一千八百个日日夜夜

  为了给我带足干粮

  你没白没黑也像当年支前那样

  把玉米簸了又簸

  把尘土吹了又吹

  推了碾子再把磨推


  我参军了

  娘摸着新的军衣军被

  说都是新里新表新棉花

  俺儿再也冷不着了

  三九天暖暖和和

  再也不受罪

  我背着背包走了

  头虽然没回

  但是明明看到

  你扶着门框默默淌泪

  想我啊

  村里来了拉练的部队

  你一个一个的在他们队伍里找啊

  一个一个的依偎

  首长明白了你的心思

  善意的告诉

  你的儿子在后面的连队

  感到对娘撒谎了

  眼里也含着泪


  除夕夜

  再穷也要包饺子

  在家的时候

  我都是端着碗等着娘给我盛

  吃着辞旧岁

  我当兵走了

  娘连爹都不管

  也不管供的牌位

  第一碗摆在那里给谁

  你看着给我盛的饺子

  嘟噜着

  你最爱吃这个

  不知道

  部队里能吃上了吗

  扑答扑答的掉着眼泪

  一年两年三年

  烦了我的兄弟姐妹

  "以后别过年了

  弄得人人心坠"

  ……


  如今你老了

  可是在我心中

  老人家更加宝贵

  虽然我很劳累

  虽然我也很疲惫

  有你说我的

  你也快七十了

  也到了要孩子伺候的年岁

  还让你伺候我

  让你受累

  有时候这句话重复多少遍

  你可知道

  这句话让我心里又沉重又酸痛

  总感觉心里有愧

  但是无论咋样老累

  怎么样疲惫

  也报答不了养育之恩

  无以回馈

  诗里说报得三春晖

  三春能够吗

  应该报一辈

  当兵是为国家尽忠

  现在难道不为母亲尽孝

  哪怕脏臭不放过一点点生活里的细微

  再尽孝能与娘生我养我

  的苦累比吗

  只有尽心鞠躬尽瘁


  盼望老母亲太阳升起

  又是快乐的一天

  盼望我的老母亲健康长命百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