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天上的望日莲 
书橱里有一本有些破旧卷脚的书，竖版印刷。书后标注着：时代出版社，1953年11月出版。书名：《一个女领航员的笔记》，作者：玛•拉斯科娃。封面上一架飞机在翱翔，红旗于蓝天上飞舞。
望日莲，国人称其为向日葵，“更无柳絮因风起，惟有葵花向日倾”。望日莲是俄罗斯的国花，更确切地说，是前苏联将其定位为自己的国花。
这向往光明的花，给人带来美好的希望。传说古时一位农夫女儿，被后娘凌辱虐待。一次惹怒了后娘，夜里熟睡之际被后娘挖掉了眼睛。姑娘破门出逃，不久死去，死后坟上开着一盘鲜丽的黄花，终日面向阳光，它就是向日葵。
这个传说激励着人们痛恨暴力、黑暗，向往着光明。
前苏联人民热爱望日莲，是因为它渴求阳光，明亮大方，给人以美好希望。它抗盐、耐旱，生命力极强，它全身是宝，把自己无私地奉献给人类。
20世纪初，前苏联就有这样一批女性，像望日莲那样，坚韧、顽强，把青春与热血献给了反法西斯战争。
一个国家在遭受侵略凌辱的时候，最可以检验国民的意志与凝聚力。当年，在敌人炮火之下清醒过来之后，当认识到国家将要灭亡时，全体苏联人，无论男女老小，立刻动员起来，保卫自己的家园。瞬间集聚起来的力量，如同燃起的烈火，照亮了天边。
这当中，那些平日里居日持家的妇女发挥了想象不到的作用。有言道：“战争让女人走开。”这些女性不但没有畏缩，没有撤退。她们勇敢地走上工厂，走进街垒，走向一切前线需要的地方。不仅如此，她们还拿起枪，毅然走上战场，冲杀在第一线。
家不在了，家人牺牲了，祖国要亡了，该我们这些女人顶上去了。
男人的血在流，整个民族在哭泣，该我们了。
专家估计，二战期间共有约100万女性参加了苏联红军。在抗击外来侵略的队伍里，成了一抹璀璨靓丽的风景线，极大地鼓舞了红军各支队伍的士气。
这个特殊的集群中，有牺牲了的第206步兵师的团政委奥克卡的妻子玛丽亚•奥特斯卡雅。为了替丈夫报仇，她卖掉房产和所有积蓄，捐献一辆坦克，并进了坦克营学习，成为一个坦克手。她的坦克“女战友”号成了胜利的旗帜，战斗中，她身负重伤牺牲，临死时，仍念念不忘驾驶她的“女战友”号。
还有那个著名的女狙击手队柳德米拉•米哈伊尔洛夫娜•帕夫利琴科。正读大学的她本可以成为历史学家的，卫国战争使得她成了狙击手。在多次激烈的战斗里，她击毙309名德军士兵，自己也被迫击炮炸伤。震惊了的德军试图收买她，又要把她“撕成309块碎片”。“拥有美貌，但有一颗冷酷的心，躲在暗处，一枪一枪射杀德军士兵”。德军媒体这样评论她们。
像女坦克手和狙击手一样，拉斯科娃也是如此，只不过，她是翱翔在蓝天，从空中与敌人搏斗。这个苏联空军3个女性飞行团的奠基人，这个令敌人闻风丧胆的“暗夜女巫”的创立者，这个斯大林格勒上空的飞行女英豪，以其突出的贡献、勇敢的壮举，闪烁着独特的光芒，照亮了反法西斯战场阴霾的天空。
放眼二战欧洲战场各参战国，尽管各国都不乏自己的航空精英，但是就女性飞行英雄而言，找不出可以同拉斯科娃相提并论的。当同盟国许多国家得知苏联年轻女性们竟然驾驶飞机直接和德国空军作战时，无不表达由衷的敬佩，法国“诺曼底•涅曼”战斗机团的一番话最能打动人：“即使能够把这个世界上的鲜花全部献到你们脚下，也无法表达我们所怀的最崇高的敬意。”
玛丽娜•米哈依洛夫娜•拉斯科娃，这是一个曾经令苏联无数少女尊崇和向往的女性名字。这个名字和飞行联系在一起，和伟大的卫国战争联系在一起，虽已经随着时光流逝而逐渐被人淡忘，却在历史上镌刻下不灭的传奇。
拉斯科娃和所有其他杰出的女性们，以奋斗和牺牲诠释了“女性能顶半边天”的真正含意。
望日莲，质朴而顽强的生命，贫瘠干旱不惧，风雨雷电不屈，挺直腰肢，倔强生长，向着光明，迎着阳光，长出自己的种子，播撒丰年的收获。那蓬勃的生命，金黄的花朵，无疑是力量和胜利的希望。
不是吗？那伏尔加河畔湛蓝的天空上，那飘着和笑着的，难道没有拉斯科娃和她的战友的爽朗笑声吗？
一
自莱特兄弟发明飞机以来，航空事业似乎一直由男性所主导。
苏联的航空工业在帝俄时代便已蓬勃发展，30年代初，苏联在全国各地成立了数以千计的小型飞行俱乐部。由于欧洲局势动荡，苏联开始鼓励青年参加与国防有关的活动，许多青年在俱乐部接受了飞机和滑翔机训练。
受“男女平等”思想的影响，以及民族的冒险特性，许多青年女性积极投身飞行之中。
玛丽娜•米哈伊洛夫娜•拉斯科娃就是她们其中的一员。
拉斯科娃成为飞行员纯属偶然。她的父母想把她培养成音乐家，她自己热切希望成为一名歌剧演员。拉斯科娃的父亲是一个音乐教师，母亲是小学教员。6岁时，拉斯科娃开始接受声乐教育。7岁那年，父亲遇车祸去世，母亲拉扯一家人过活。
为了报答父母，玛丽娜努力学习声乐。几年后，对文艺厌倦的玛丽娜无奈退出，投身到一个和声乐风马牛不相及的领域：化学。17岁那年，毕业后的玛丽娜在一家制药厂找到了工作，虽然这与登上歌剧舞台的梦想相差较大，但毕竟有了收入，可以帮上妈妈了。
那一年，她和厂里的药剂工程师谢尔盖•拉斯科夫成婚，并生下了女儿塔妮娅。辞去工厂照顾女儿的玛丽娜百无聊赖，参加一些歌唱演出，缺乏挑战生活的她渴望有机会重新工作。一个偶然的机会改变了拉斯科娃的一生，1931年，她被选入苏联空军学院下属的航空导航实验室工作。试飞场上的起降翻飞、风洞实验里的奇妙景象，对这位原本有着浪漫情调的姑娘产生了强烈的吸引力。
由于能力出众，她系统地掌握了实验室的各种装置原理和使用，并担任了辅助教学工作。并且，系统钻研了数学、物理、几何、机械工程等方面的知识。
又一次阴差阳错的机会里，拉斯科娃被实验室派遣学习飞行领航。从此，她一发不可收拾，成长为全苏联知名的女飞行员和女领航员。两年后，她成为著名的茹霍夫斯基航空学院任教的第一位女性。
当年轻的拉斯科娃站在空军学院的讲台上，那些久经沙场的指挥员们开始时看不起这位军事航行学教官，甚至开始上课时不愿意站起来立正问好。玛丽娜用自己的能力征服了这些军官们，并且使他们最终承认了这样的事实：依靠自身的才能，妇女有能力成为一个称职的飞行员。
她的上级别良柯夫是航空界航行学的创始者，并在1937年从莫斯科经由北极到达美国的飞行中验证了自己的理论，这对她产生了巨大影响。
莫斯科五一空中检阅，她担任斯皮林的助手进行了安全导航；第二年五一，拉斯科娃在著名飞行员葛洛莫夫驾驶的第一架飞机上，负责参阅的整个飞行编队的航行计算。
那年夏天，拉斯科娃首次单飞，6个女飞行员各自驾驶一架飞机，并携带一名女乘客，由列宁格勒飞往莫斯科。机群遭遇恶劣气候，黄昏来临，无法在当晚到达预定机场，拉斯科娃与同伴成功地把飞机迫降在沼泽地上。
为了检验自己的能力，拉斯科娃作为领航员参加了莫斯科——塞瓦斯托波尔——莫斯科的飞行速度竞赛。这次飞行在一天内往返两地，其中有16小时的不间断飞行，仅有一次短暂的停顿补充燃油。这是拉斯科娃首次经历的最长时间的飞行。
那一年，拉斯科娃认识了瓦莲京娜•格里卓杜波娃。秋天里，她们用雅克-12从莫斯科飞到阿克尤宾斯克，不间断直线飞行1443公里，打破了美国女飞行员艾琳•麦克洛斯基800公里的纪录，创造了一项长距离飞行世界纪录。
在通过了无线电报务员技能培训之后，拉斯科娃与伙伴用MP-1水上飞机创造了一项女子闭合航线飞行1749公里的世界纪录。其后，在1938年7月2日，拉斯科娃机组再次不间断从黑海飞往白海，从塞瓦斯托波尔起飞，降落在哈尔莫夫斯科伊湖上。她们克服了重重困难，在10小时33分钟内，直线飞行约2241公里、折线飞行2372公里。飞行路线穿越4种完全不同的气象区域：热带气候、大陆性气候、近极地气候和北极气候。创造了新的女子长距离飞行世界纪录。
两个月后，在斯大林的支持下，女飞行员们驾驶图-37改装的远程轰炸机“祖国号”起飞。契卡洛夫和格罗莫夫曾驾驶这种飞机进行了经由北极到达北美的飞行。起飞后，飞机进入了浓云，无法看见陆地。飞机结了冰，必须爬升到7500米的高度以使冰壳融化。领航员拉斯科娃饱受寒冷之苦，机舱内的温度降至零下36度。由于温度过低，电台失灵。拉斯科娃试图给电台加热，但没有成功。在能见度极低的情况下，拉斯科娃只能依靠星座确定飞机的方位。最后，飞机的油料燃尽，已不可能到达目的地——共青城。飞行员别无选择，只能在沼泽地上迫降。
由于担心飞机着陆时机头触地翻转，机长命令位于机头的领航员拉斯科娃跳伞。
拉斯科娃从飞机上跳了下来，在西伯利亚人烟罕至的大森林里，这名都市中长大的女子发现自己渺小和孤独到了极点。她经历的困难是超乎想象的，无路可走的原始森林，冰水於积的沼泽地，与黑熊毛骨悚然的遭遇，夜间的气温经常降到冰点以下，可供充饥的食物只有两块巧克力、几粒薄荷糖和偶然找到的野生浆果……
就这样跋涉了10天，在她几乎支撑不住的时候，面前出现了一架损毁的飞机，那是她们的“祖国号”。拉斯科娃与姐妹们抱头痛哭。
莫斯科几乎倾尽全力寻找失踪的“祖国号”，有50架飞机参加了搜救行动，两架救援飞机相撞坠毁，16人丧生，包括陆军航空兵司令索罗金和他的领航长鲍里扬丁斯科伊。
已经没有力气的拉斯科娃躺在一副临时担架上，由救援人员抬着她步行转移。
当她们到达克尔比时，全城居民都等候在码头上欢迎她们的到来。斯大林为此专门举行了的一个招待会，授予拉斯科娃第二枚列宁勋章，随后又授予“苏联英雄”称号。这是苏联第一次向女性颁发这一至高荣誉，而从那时起到卫国战争爆发，再没有其他女性享此殊荣。
由于远东森林里的涉险，拉斯科娃腿部严重受伤，不得不卧床休养数月，利用这段时间她撰写了自己的自传。这个自传，正是多年后我收藏的那本由中国人翻译过来的书《一个女领航员的笔记》。
二
1941年6月22日凌晨，纳粹德国悍然入侵，漫长艰苦的卫国战争拉开帷幕。不管斯大林如何地不相信，这场世界大战终于使苏联卷入。
希特勒的闪电战使得苏联空军损失巨大，苏联战机一向以“低成本”、与“大批量”为最高准则。当德军挥师入侵苏联，这些数量庞大但粗糙的苏制战机，纷纷被精锐的德国空军击落。开战后3个月内，损失了7500架飞机与飞行员。俄国很快面临缺乏飞行员的窘境。
首先也是唯一把女飞行员们投入战场的是苏联空军。也正是由于有这一大批受过基本飞行训练的人，尤其是女飞行员，苏联空军才得以承受战争初期那可怕的损失。
面对外来威胁，许多和拉斯科娃一样，在战前就接受过飞行训练的女飞行员们纷纷请愿，要求上前线驾机杀敌。拉斯科娃先将母亲和女儿送到了后方，然后提出了上前线的请求，但被拒绝。妇女驾驶飞机作战，她们能行吗？红军的高层产生了犹豫。
拉斯科娃并不灰心，这个已经在全苏联颇有知名度的女飞行教官认为，大敌当前，女子照样可以保家卫国，上前线杀敌。作为女性远距离飞行的记录保持者，“苏联英雄”拉斯科娃发挥了自己的作用，她直接上书克里姆林宫，最终说服了斯大林，在红军中组建完全由妇女组成的战斗航空兵团。把民间的青年女志愿者训练成军事飞行员，实现史无前例的妇女参加的壮举。
建议被批准，她开始挑选人员，亲自接见前来报名的年轻姑娘，许多人是对拉斯科娃慕名而来的。态度诚挚、和蔼可亲，加之她的镇定和信心感染了这些姑娘们。
经过训练，拉斯科娃组建了3个女子航空兵团：586战斗机团、588夜间轰炸机团和587俯冲轰炸机团。其人员构成真正体现了“女性团”的含义，不仅飞行员等空勤人员由女性构成，甚至后勤保障技术等单位也全部由女性担当。
拉斯科娃以极大的热情投入到部队的组建工作中。挑选出来的姑娘们完成了集结，集中于恩格斯城培训。在那里，姑娘们住了6个月，接受了强化特训，比普通飞行员的标准训练时间提前了一年。
营地里紧张而活跃，姑娘们情绪很高。她们清楚，自己很快就可以升空，和男同胞们并肩奋战了！拉斯科娃参与了全程训练，按照对每个受训者的了解，亲自拟定每个人的岗位分配。拉斯科娃赢得了大家的尊重和喜爱，不仅仅因为她早已声名显赫，更多的，是因为大家都觉得她极易相处。
拉斯科娃生性活泼愉快，喜爱唱歌和朗诵诗歌，能讲一口流利的法语和意大利语，谦逊随和，谈吐睿智，沉着冷静，坚韧不拔，从来不大声训斥部下。她杰出的组织才能、富于激情的勇敢以及公正地待人处事，赢得了部下的爱戴。那时候没有很好的条件，但她仍然拒绝任何给予她的特殊待遇。常常地，在训练和生活中，拉斯科娃身体力行，鼓舞女兵们，为她们树立信心。
“……我相信你们大家在战后都会成为英雄归来，史诗和颂歌将伴随着你们。苏联未来一代将把你们引以为骄傲！”她带着激情对女飞行员们演说。
那一天，航空团全体集合在机场跑道上，接受了自己的团旗，这面军旗以红丝绸作底，金色丝线绣成的螺纹形边缘镶嵌在它的四周。风吹着旗子飘在机场上空，飞行员们望着它，无形中感觉到自己肩上多了一份责任，增添了一份力量。
上战场的时刻终于到来了。鉴于南线战况恶化，拉斯科娃派出了她的第一批姑娘们。586团1中队驾驶雅克战斗机紧急飞往前线，补充男性航空团的不足。第1中队的飞行员中，有被拉斯科娃寄予厚望的莉迪娅、布丹诺娃等人，她们后来都成了王牌飞行员，成为斯大林格勒上空的靓丽风景线。
第588团随后上阵。团长贝珊斯卡娅是拉斯科娃的好朋友，她发誓要将588团打造成英雄集体。她没有食言，588团抵达乌克兰，开始对德军实施夜间袭扰作战，胆大心细的姑娘们驾驶老旧的波-2双翼机，趁暗夜摸到德军基地上空，进行投弹扫射，令敌人彻夜难眠、心神难安。炸弹命中了阿马维尔机场的油库，德军轰炸机联队多架轰炸机被摧毁，不得不退出一线到后方休整。
令该团官兵骄傲的是，她们团因战绩突出，被改名为第46塔曼近卫夜间轰炸机团，加上了“近卫”称号。德国人在懊恼之余，也为其送了一个著名的绰号：“暗夜女巫”。
“我们实在难以相信，那些给我们造成这么大麻烦的苏联飞行员居然是女人。这些女人什么都不怕，她们驾驶着那些飞得很慢的飞机整晚整晚来袭，有那么一段时间，我们根本就没法睡觉！”曾经与这些“女巫”们交过手的德空军JG52联队第2大队的大队长施坦因霍夫，在当年的日记里这样写道。
斯大林格勒保卫战开始了，拉斯科娃率第587俯冲轰炸机团，进驻斯大林格勒战场，投入到这场二战转折之战中。
英姿飒爽的女飞行员们的到来，令战斗在斯大林格勒的友军飞行部队感到吃惊。他们没有想到，这些每天在进行着空中绞杀的只有男人们在做的事情，现在，女人们也来了，而且，全团都是女性。男人们还发现，他们还没有完全装备的彼-2俯冲轰炸机，587团已经普遍使用了。
无论男人们多么不服气，在后来的一次又一次的出击中，身为团长的拉斯科娃身先士卒，频繁出入斯大林格勒上空，以行动为部属树立了榜样，也博得了男人们赞许。
在斯大林格勒巷战最知名的“三大工厂”战役中，拉斯科娃的人负责出击拖拉机厂上空，在她们的精确投弹下，这座大工厂化成了瓦砾与废墟，变身为无数个可容纳红军士兵藏身其中，阻击敌人的战斗堡垒。
除了实施正常战斗出击，航空团还同时担负着将新飞机从二线机场运送到前线基地的任务。在空中，望日莲们就这样无休止地反复穿梭者，为前线提供尽可能的装备保障。
在寒冷的冬季，波-2飞机开放式座舱内没有任何取暖设备，女飞行员们夜间长时间飞行手脚都会被冻僵。飞机多低空飞行，为减轻重量，多载炸弹，第588团的女飞行员从未携带过降落伞！遇到险情她们根本无法跳伞逃生，被俘对她们而言是不可想象的！对她们而言，每次出击要么凯旋归来，要么为国捐躯，再无第三种选择。尽管面临着如此风险，女飞行员们依然以极高的战斗热忱夜夜出动，搅得德军后方鸡犬不宁。
三
漫天的风雪，遮蔽了机场，遮蔽了一切能见物体。整个穹庐像一个巨大的洞穴，阴暗混沌，雪花无序地卷起，无休无止地张扬着，弥漫着，肆无忌惮，像故意显示着自己的威风。
已经一天一夜了，玛丽娜•米哈伊洛夫娜•拉斯科娃她们等待着天气好转，哪怕有那么一点点间隙，也是可以的。
但没有，老天似乎故意在与她们为难，阴着脸，怒吼着，毫不示弱。
这是1943年，斯大林格勒保卫战进入紧要关头，前方急需空中力量支援。拉斯科娃接到命令，战况吃紧，要立刻把每一架能用的Pe-2攻击机运到前线。
事情紧急，这个被困在中转机场的女子航空兵团的团长心急如焚，她穿着一身飞行装备，在指挥室里转来转去，试图在寻找出一个好的解决办法。
中午时分，拉斯科娃又问了一下天气，回答有些模糊，甚至带着自相矛盾。已经等不及的她随口吐出一句粗话，拿起飞行帽冲出屋子，把屋门摔得山响。屋外的风雪中，回响着一个女声：“给我起飞，起飞。去前线！”
UT-2飞机开始轰鸣，螺旋桨搅起的雪雾顿时弥漫了跑道，飞机歪斜着向前冲去。在刺耳的轰鸣中，轻型飞机像一只巨浪中的舢板颠簸前行，渐渐消失在风雪中。在它的身后，两架Pe-2艰难地跟进着。
天气越来越差，雪和风似乎没有一点停息的意思，浓云愈集愈厚，能见度已不足5米。指挥室的电台不间断地呼叫，保持着联系。
不久，拉斯科娃的飞机失去了联系。消息传来，由于猛烈的暴风雪和浓密的大雾，拉斯科娃的飞机降落时撞在斯大林格勒北面伏尔加河西岸的堤坝上，化为一团火球，拉斯科娃和3名机组人员全部遇难。据侥幸以机腹接地迫降的古宾娜机组领航员季娜依达•捷潘诺娃证实，在拉斯科娃座机残骸里找到了机组人员的尸体。
一代传奇飞行女杰拉斯科娃就这样匆匆离去，牺牲时年仅30岁。
拉斯科娃遇难后，整个587轰炸机团的每一个人，无不潸然泪下。这些女飞行员们红着眼，争着要去运回她们团长的遗体，发誓要杀死敌人，为团长复仇。她们聚拢一起，联名写信，请求以拉斯科娃的名字命名自己的团队，并向上级申请近卫飞行团资格。
沉痛的气氛中，战友们为拉斯科娃举行了战时最高规格的葬礼。莫斯科和喀山等地的一些大街、广场、学校和少年宫都以她的名字命名……按照斯大林的直接授意，拉斯科娃的骨灰被安放进克里姆林宫的围墙之中。
秋天里，587团新任团长庄重地接受了以老团长拉斯科娃命名的“近卫团”的团旗。伴随着战斗的硝烟，587团共出动1134架次，投弹980吨，产生了5位“苏联英雄”。鉴于587团二中队在6月战役中战术的实用价值，苏维埃空中力量总司令诺维可夫将军要求全苏轰炸航空兵遵循此模式作战。
由拉斯科娃亲手创立的另外两个航空团同样不俗。第586战斗机团在卫国战争中共出击4419架次，参与了125场空战，击落38架敌机。“暗夜女巫”第46塔曼近卫夜间轰炸机团在战时共出击24000架次，投弹3000吨，产生了24位“苏联英雄”，成为卫国战争期间整个苏联空军中产生“苏联英雄”最多的战斗集体。
更为可贵的，是拉斯科娃和她的女飞行员团队的勇敢精神，极大地鼓舞了军民的抗敌勇气。红军的空中力量越战越勇，直至可以打到欧洲，轰炸柏林。整个苏联的女性们纷纷以拉斯科娃们为榜样，参军入伍，奋勇杀敌，涌现了许多佳话。
今天，尽管前苏联已经解体，尽管那面镰刀斧头旗帜不再飘扬，而克里姆林宫红墙之下，在拉斯科娃骨灰之前，依然有许多瞻仰的人前来，依然摆着鲜花。坦波夫城里，拉斯科娃半身塑像依然在注视着来往的人们。萨拉托夫中学里拉斯科娃的纪念碑依然挺立着，它告诉后来的人们，顽强坚毅是一个人成功的要诣，英勇不屈是一个民族不可战胜的基石。
英雄不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