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中国成立70年,我与祖国同岁,我与祖国同行。

我的老家,背靠燕羽山(海拔1247米)。儿时的记忆,山是光秃秃的,那些裸露的崖石就像龇牙咧嘴的怪物,凡是可以用来做饭的,都被人像剃头一样割掉了,进了家家户户的“灶火堂”。家里土改时分了几亩地,春天,母亲带着我去地里干农活儿,就告诉我哪些野菜可以吃,我便很快认识了“曲麻菜(苦菜)”“波波丁(蒲公英)”,后来认识的野菜名越来越多。地里主要种高粱,磨成的高粱面吃起来很涩,也种一些谷子,但产量低。菜是极缺的,顿顿以大咸菜来下饭。旧中国给无数人留下的贫穷就像患了疟疾的孩子,盼着名医来调养诊治。

村里办起了合作社,国家对粮食实行统购统销,除了吃高粱面、小米之外,吃的粮食还有莜麦面,那是因为当时隶属河北省的缘故,莜麦面自然也是国家配给的。不管怎样,在吃的上面,已经开始好转。可吃上一顿白面饺子,那就是非常奢侈的想法了,平时甭想,年根也许能行。吃饭时小孩子如果不小心摔了碗,就会挨打,所以那时到地里干活,碰到“达达碗”花,尽管很漂亮,谁也不会摘,因为怕吃饭时“打碗(不小心摔坏)”,当然这是迷信。新中国成立之初,真的就是一穷二白,而且老百姓苦了几千年。现在的影视剧描写旧中国,吃穿住行都按当今的状况去设想,简直是对国人的贫穷历史所知甚少。

那时,村里的所有住房都是石头垒的,高粱杆儿做薄(屋顶),不管是几间房,连一块儿砖也没有,一铺炕要睡五六个人,“家具”更简单,有的家里置办两节板柜,有的人家没有板柜,就把所穿的用的都放在土炕上,有的人家连铺的炕席也买不起,就糊一层报纸或牛皮纸。冬天取暖靠“火盆”。谁家篱笆门外面有一垛柴,就成了这家人日子“好过”的标志。大人们一个人也就一两身衣服,小孩子穿大人剩下的,或者把大人衣服改改,没有手绢,小孩子擦鼻涕就用衣袖,结果衣袖腌臜得很。大人们出门“座席”,因为没有像样的衣服,就要舍脸到村里人稍微穿的好一点的人家去借,“座席”回来赶快还给人家。“座席”时还要考虑到家里还有人没能吃到席面上的东西,就趁人不注意用事先准备好的一块布包起来,赶紧装进大夹袄里,有的人连“肉蛋儿(肉丸子)”也装,为的是带回家给没“座席”的尝尝。那时候,有的人到了五六月(阴历)还换不下棉衣服,窟窿处露出的棉花就如同沾了羊粪蛋蛋羊尾巴。那时,人们外出靠双腿,条件好些了就骑毛驴,到县城还要带上牲口草料。出门时要到稍微富裕的人家借“捎马子”(搭在肩上的布口袋),显得不丢份儿。

1959年大跃进,村里开始办食堂,开始时饭菜管够,后来不行了,浪费严重,就按人头、按劳力分饭菜。跟苏联闹翻了,加上自然灾害,食堂开始吃“代食品”。所谓“代食品”就是棒胎子面(脱掉玉米后的棒心儿磨成)。尽管那时日子过得清苦,可人们的思想很纯洁,“跟共产党走”深深烙印在脑海里,党和国家叫干什么就干什么,没有二话。老百姓挂在嘴边的话就是“现在不用闹怕了”“吃水不忘挖井人”,群众对党的感情、对国家的希望、对干部的信任,超出了“现代人”的想象。那时,诈骗的人没有生存的土壤,犯罪的人极少,因为有“投机倒把”几个字管着,当然这和人口流动有关系。但在当时,“路不拾遗夜不闭户”绝非虚言。

村里人也在场边低头谈论共产主义是个什么样子,“楼上楼下电灯电话”到底是个什么样子,谁也没见过,反正觉得很好而且肯定能实现。20世纪60年代中后期,因为有了自留地来补充,吃饱的问题有所好转。至于身上穿的,大人小孩渐渐告别“大襟袄、大裤裆裤子”。县城开办了“信托商店”,常有人到县城买“估衣”,解决一家人穿衣问题。70年代中期,衣服件数稍有增加,初步达到可以换洗的程度。年轻人穿内衣、穿绒裤不再新鲜,“的确良”布料风靡一时。女人实行花头巾,后来改成编织的粉色毛围脖。出门骑自行车的多了。县领导机关开始有一两部吉普车,县域内大部分乡镇还没有公交车。到北京(北郊市场)也只有两趟公交车,砂石路,车行至关沟时还要加水,到延庆需要两个多小时。后来,原在县城东门口的汽车站搬到了新址,车辆开始多起来。

70年代末,农村出现“盖房热”。那时村民需要盖房,写个申请经过大队批准,然后报公社“备案”即可,不收宅基地费。首次出现“砖腿”“砖山尖”“砖窗台”。窗户采用“上开下瞭(玻璃)”。因为盖房是大事,一家盖房全村人来“帮工”。“东家”只管吃喝就行。只有木匠收工钱,因为木匠干的时间长,而且跨村请来的木匠需要用现金到所在的生产队“买工分”。因为情浓,谁家盖房都有人“帮工”,最多时二三十口子人,凡是来的人都卖力气干活,有的人到了中午吃饭的时候,找不到了,原来悄悄的回家吃饭了,让人很过意不去。

80年代,人们的生活状况迅速改变。在穿戴方面,年轻人开始讲究时尚,戴墨镜(墨镜的镜片上要带商标)、穿喇叭筒裤子是“与时俱进”,女青年烫发、涂口红、带耳坠、穿连衣裙较为普遍,曾经一度时兴的方格子上衣“隐退”了。有工作的时尚男青年喜欢穿四个兜的呢子中山服。至于村里的人,不管上了年纪还是年轻人,大都不再穿“甩裆裤”,改穿“制服”了。盖房全部改成砖瓦房,叫做“硬山到顶”。不过“帮工”的少了,因为生产队解体,一家一户“单独结算”,所以请人干活儿是要主动付工钱的。

80年代中期,电视机、录音机自农村才开始出现。一台彩色电视机的价格等于五间北房,只有“万元户”享受得起。1983年,我已经调到县城工作4年了,在乡亲们眼里,属于半农半非的“公家人”。就在这一年,我才买了一台手提录放机,当时村子里很少有人买,买了录音机我很高兴,常把声音调得稍大一些,村里人知道后,纷纷来看,说这个东西不赖。我的心里自然很美。没过多少日子,我又添置了沙发,是从北太平庄市场那儿买的,托人情给我运到县城的工作单位,我又找村里的大马车运回来,偏偏那天有一个乡亲进城,正好搭车回来,他坐在沙发上,那叫一个美,连口说道:“这个东西挺好的,坐上去颤悠悠的还挺软,比咱们的木板凳好多了,多少钱?”我告诉他70块钱,他说“也真够贵的。”回家后我刚把沙发安顿好,村里就有许多人来看,他们甚至不知道沙发是个什么东西,也不知长什么样儿。因为刚刚盖了大瓦房,又有了钢管床,还置办了大衣柜、高低柜,房间又大,村里人纷纷到我家“欣赏”。当然,很快村里人也都有了这些东西。连洗衣机也进了“寻常百姓家”。

90年代的农村,发展走上了“快车道”,且不说村里人的衣着变化,就说“吃”这一项,顿顿白面大米,吃不饱的问题彻底解决了。各类生活用的票证接连退出了“历史舞台”。进入21世纪,农村盖房也开始水泥打过梁,房间越来越大,窗户越来越大,地铺瓷砖。免除了农业税,农民种地不仅不交税反而还有补贴,这是做梦都不敢想的。尤其是2010年以后,村子“日新月异”,过去从衣着上区分城里人和农村人的眼光过时了。经过翻新的红瓦房越来越多,有的人家盖起了“小洋楼”,不仅样式非常漂亮,功能越来越现代,居住越来越舒适。和过去相比,简直就是两重天。老百姓出门坐公交车(老人免费),不少人还买了小轿车,在过去连想都不管想。

过去人常说“靠山吃山”,那是一句俗话。近几年还真换了方式应验了。自从2005年确定了生态文明战略以后,“贫穷”的大山忽然吃香了,受人待见了。区、镇两级政府把山区绿化作为了头等大事儿,村里人都兼职护林员,每年享受“看山”补贴,还有“山场”补贴,日子真是一年比一年好。这还不算,村里有十多户人家开办了农家饭。原因是大山招来了众多“驴友”(登山爱好者),有时成群结队。他们看山景吃农家饭呼吸新鲜空气,为山村也带来了活力。有的民俗户到了节假日,光门口停放的大轿子车就有十多辆,客人鱼贯而下到民俗户用餐,有时还要买走一些山货。我曾悄悄地问过一个开民俗饭的“老板”,像这样下来,一年下来能挣多少钱?他笑而不答。我远望群山无尽感慨:“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正在家乡变为现实。

退休了,人总是情不由己地“遥想当年”,回忆所有走过的路,我们困苦过,为了改变面貌我们奋斗过,我们的奉献也得到了肯定,我们的命运时刻都和祖国紧紧连在一起。

当年,在我成为“吃粮票”的“公家人”的时候,在我第一个从北京买回沙发的时候,人们是多么羡慕。

而今,这种差异不仅没有了,反而开始被人家超越,有的还是跨越式超越,大门口停着轿车,富裕的人家还有车库。村子的街道硬化了,路边有路灯、有花草,所有房屋都做了保暖,体育场有健身器材,村委会是二层小楼,卫生室就建在旁边,公共浴池定时开放,文化大院还经常有“星火工程”演出,每家每户取暖做饭都用上了天然气,就连吃“低保”的农户也由国家补贴盖起了新房,实现了小康路上“一个都不能少”。

我真真切切体会到了这句话的意义。我们的生活就是这样走过来的。托谁的福?托共产党的福,因为党的宗旨是“为人民服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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