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着陈鹿苹老师学唱京剧已经三年了,本学期的最后一课是化妆课,这个内容原本不在教学大纲的计划内,是陈老师为老旦班参加老干部大学教学成果汇报演出的同学们临时加的课。同学们都很兴奋,也很庆幸,因为在这一学期里,我们跟陈老师学习京剧的念白、唱腔、台步、身段儿、水袖、手眼身法步、拐杖的使用和穿戏装,如果再加上化妆和戴头套儿,那么,老旦演员的基本套路,陈老师都毫无保留得教给我们了。

         陈老师说:“谁来给我当模特,我一边化妆一边教你们。”我当时离陈老师最近,便自告奋勇地说:“陈老师,我来。”我坐在陈老师面前,老师站直身板,左手掌涂上了底色(sai鳃v),再用右手将底色摊开,用手掌的小鱼际,将底色轻轻的均匀的涂在我的额头和脸颊,我闭上眼睛。陈老师边示范边讲解,她的手轻轻地按在我的脸上,我感受到了她手上的温度,也感觉到从她身体里传给我的大姐姐般的温暖。那一刻我非常地享受,思绪飘了起来,陈老师柔柔的话语,在耳边也模糊了,——我走神儿了。

        三年前跟陈老师学唱京剧老旦纯属意外,也是歪打正着。那次我陪着朋友到老干部大学报名,她报了舞蹈班,我因为长她两岁,心里很犹豫。她说:“不想跳舞就学唱戏吧,听说陈老师在这里教学,反响特别好,在京剧界,陈老师可算得上是老旦头牌呢。”我看了一眼教学计划表,京剧老旦班(大嗓)授课老师:陈鹿苹,国家一级演员,原锦州京剧院院长。我的眼光落在了“大嗓”两个字上,这是什么意思?是不是就是直着嗓子唱?就报这个吧。

        开学报到的第一天,我就蒙了。 同班同学中有二三十年的京剧票友,有学唱了十几年的京剧爱好者,大部分同学七八年前就认识了陈老师,最少的也跟着陈老师学习三年了。新报名的学员中,我和另外两个姐妹属于没有一点京剧基础的新生。

         陈老师走进了教室,教室里立刻欢腾了起来。大家都围到了陈老师身边,七嘴八舌地说个不停。陈老师看上去比我大不了几岁,也就七十出头吧,中上等的身材,微微有些发福,圆圆的脸,满是笑容,和蔼又可亲,让人顿时就没有了距离感,这也可能就是缘分吧。我和同学们一样,也喜欢上了陈老师。正式上课前,老师让我们一一作了自我介绍。听我说没有京剧基础,陈老师笑了,说:“你就是一张白纸啊,没关系,只要认真学,照样可以画出美好的图画。”

       “打完底色(sai鳃v),注意这三支化妆笔的使用方法。”陈老师的手停了下来,我也一下子回过神来。睁开眼,看了一眼镜子里的自己,这还是我吗?除了黑眼珠和看不出血色的嘴唇,整张脸都涂上了淡粉色的底彩,连眉毛都看不出来了。“注意,下面我们开始画眉毛。”反正我也看不见,索性又闭上了眼睛,让思绪乱飞。

       至今我还记得第一堂京剧课带给我的震撼,陈老师让我们全体起立,她教我们喊嗓。张嘴,气沉丹田,提笑肌,打开喉咙,放松下巴开喊:啊一——,咿一——。声音从陈老师的胸腔发出,经过头顶直冲天棚。她把自己的身体,变成了共鸣箱,高亢,嘹亮,优美,具有穿透力的声音,震撼了整个教室,震撼了所有的同学,也深深震撼了我。我知道了老旦大嗓,是以本嗓(真声)为基础,把雌音、苍音、衰音巧妙结合,通过训练达到爽朗明快,刚劲挺拔,清脆明亮,饱满激昂的老旦音质效果。从此,跟陈老师学戏的日子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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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喊嗓、念大字、区别尖团字,一字一句、一板一眼的教唱腔,到介绍剧情、角色、历史背景、老旦不同派别的特点及区别,陈老师边唱边讲解,边讲解边演练。展现在我面前的,是京剧的优美唱腔和感人故事;是国粹的历史渊源和博大精深。
         还记得跟陈老师学的第一个京剧唱段是二黄慢板《老天爷睁开了三分眼》,这是传统京剧《钓金龟》中康氏的一段唱。陈老师首先向我们介绍了剧情,康氏早年丧夫,独自将两个儿子抚养成人,过的是“家无隔宿粮”的清贫日子。当见到二儿子张义钓来的金龟时,便演唱了这一段,有一种逃离鬼门关的喜悦。陈老师在领我们念大字时,重点突出了其中的上口字和尖字,以及这些字读法的渊源。陈老师在教唱的时候,情绪激昂,字正腔圆,气、声、吐字同时到位,唱出了高亢的力度和饱满的气息,听起来那叫一个过瘾。在拖腔中,尽显老旦行当中最有韵味的特点,把抑扬顿挫的劲头,唱的潇洒清晰,感人肺腑,荡气回肠。但是我在学拖腔的“擞”(sou)音时,遇到了困难,越着急越发不出擞音的效果。陈老师耐心细致的为我们做演示,还用上了解剖学的方法,讲解嗓子的生理结构,教我们嗓子眼儿放松,小腹往外撑,模仿咳嗽……在学习的过程中,老师累出了一身汗,我也急得直上火。

         听陈老师的唱段,我深感震撼和激动,也同时萌生了畏惧的念头。且不说,到了奔七的年龄了,还能学唱这样高难度高精准的国粹吗?更何况年龄大,忘性大,理解能力差,模仿能力差。老师课上讲的明白,一下课就忘得差不多了,等回到了家,更是忘的一塌糊涂。万幸的是,我遇见的是陈鹿苹老师!陈老师用她博大的爱心、细心、耐心与我们反复磨合着。不论是念白还是唱腔,她总是一个字一个字,一遍又一遍,反反复复的教我们唱、念,领着我们练。对像我这样的“白纸”更是不厌其烦,耐心的纠正错误,不动声色而温柔的鼓励!陈老师微笑着调侃说:“你现在可不是一张白纸啦,开始有颜色啦。”看着老师宽厚的笑容,听着老师鼓励的话语,我如同幼儿园的孩子见到了糖果,别提心里有多高兴啦。

        从此,每周仅一次的京剧课,成了我晚年生活中日日的期盼;优美婉转的京剧唱腔,成了我平淡生活中时时的陪伴。每到上课前,我会像小学生一样提前做好准备,带上书、笔,服装。即便在家务事繁忙的时段,也会妥善安排好,做到风雨不误,我生怕落下一节课自己就追不上了。不论春夏秋冬,风霜雨雪,上学的路上,总是抬头挺胸,面带微笑,心中充满阳光。我为能跟着陈老师学京剧而庆幸,我为能成为老干部大学的一员而骄傲,我为能探究国粹的博大精深而自豪。

         “好啦,别闭着眼睛啦,睁开眼睛看看吧。我为你化了一半儿,另一半儿,你自己照着化吧。”我又一次睁开了眼睛,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老师为我化好了的那半张脸,眉清目秀、神采奕奕、红光敷面。我拿起化妆笔对着镜子照虎画猫的描起了这半张脸。我全神贯注地盯着镜子中的自己,丝毫不敢走神儿。我们戏曲班的教室宽大明亮,南北通透的大窗,不时地送来徐徐的微风和暖暖的阳光。老干部大学针对戏曲教学的需要,特意为我们教室的整面墙上都安装上了大镜子,教学过程一目了然。同学们在大镜子前学唱腔、学动作、学台步、学化妆、学扎头套,方便自如,特别是穿上戏装时,怎么照也照不够,心里别提多美了。

        经过化妆课的培训,大部分同学基本上掌握了化妆、包头的技巧。但是演出那天,陈老师仍然不放心,她早上不到八点就来到了教室,为下午的演出做准备。为所有参演同学化妆、包头。中午饭都没有顾得上吃,就继续忙碌起来。临上台演出前,陈老师还到每个学生面前,认真的检查头套是否凌乱,服装是否整齐,陈老师最后的把关,让我们满怀信心地粉墨登场。

       这次教学成果汇报演出,陈老师为我们选定的节目是京剧老旦联唱《罢宴》和《赤桑镇》。这虽然是两出传统剧目,但对于当前却有着极深刻的反腐倡廉的教育意义。刘妈妈的唱段和吴妙贞的唱段,原本都是独角戏,为了让学员们都有上台展示锻炼的机会,陈老师精心琢磨,编导成了群演群唱的形式。优美大气的动作设计、精准到位的走台编排、夺人眼目的的妆容扮相、高亢委婉的优美唱腔,将一台繁花似锦的演出,精彩绝伦地呈现在全校师生面前,博得了阵阵的掌声和叫好声。同学们也不负师恩,多年的认真学习和刻苦排练,终于赢得满堂彩。在我们走下台时,两边的老师和同学纷纷为我们鼓掌,夹道欢送我们走出礼堂,还有不少人争相和我们合影留念。

        汇报演出结束了,同学们仍然沉浸在无比的喜悦中。我和很多同学一样,流下了激动的泪水。想起三年前,女儿得知我要到老干部大学学京剧,曾经担心的劝阻过。如今看到我发给她的剧照后,立刻为我点赞,说:“妈妈你好漂亮!”这三年来,我跟着陈老师学唱了很多名剧名段,如《遇皇后》《打龙袍》中李后的诸多唱段;《望儿楼》中窦太真的唱段;《罢宴》中刘妈妈的唱段,还有现代京剧《红灯记》中李奶奶的唱段等。我从内心深处感恩德艺双馨的陈老师,她用发自内心的爱,用常年积累的教学经验,用精湛的技艺,为我这张“白纸”画上了最美最绚烂的色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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