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一”前夕,接到所在社区通知,让去领取退役军人“光荣之家”的牌子。名字、核对底册,当从一位工作人员手里接过証牌,虽早有耳闻,心里还是觉得沉甸甸的。
“光荣之家”长28厘米、宽13.5厘米,金黄色的烤漆底,四周红色双线花边镶嵌,左下方万里长城的暗影图案烘托出正中横排“光荣之家”的四个鲜红魏碑字体,显得格外庄重、醒目,右下方是黑色宋体落款:“河南省人民政府”;再下是小于一个字号的“退役军人事务部监制”的字样。整个牌子厚重大方,鎏光溢彩。
1962年初,中印边境已黑云压城,我大哥初中毕业就要报名参军,回家同父母亲商量,父亲看着母亲怀里还抱着妹妹和身边站的两个姐姐与我,不忍心让走,母亲却说:“没有边境的安宁,哪有家里的安生。”大哥入伍后,部队就开进中印反击战的前沿阵地,“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谁家的儿女母不疼?大哥在前方打仗,母亲彻夜难眠,思念儿子成病,常常半夜三更喊着“一、二、三、四”的口号往山头上跑。春节临近,大队干部敲锣打鼓到我们家,送来大哥立功喜报的同时,在我家大门墙柱子的墙缝里钉上一颗铁钉,挂上了红底黄字的“军属光荣”油漆木牌子,还在大门框上贴上了过年的对联。往后,每年春节前夕,大队都要安排人给我家送来一块肉和一捆粉条;家里有什么事情,大队总会“优先”考虑,给予照顾,“军属”还真的有“与众不同”之感。
说着说着,我已高中毕业,大门口的“军属光荣”牌子经风雨浸蚀,已斑驳陆离,当看到天上的飞机就说是我大哥开的时,当兵也成了我的憧憬。1974年底,父母送我到郊区政府所在地,穿上绿军装就背着背包步行三天后,被军车拉到军营。一个儿,两个儿;一块牌子,两块牌子。我无法想象父母亲是如何面对两个孩子都在外当兵的。1979年初,当我写信告知家里要到中越边境打仗时,母亲带着二哥、二姐,怀里还抱着我未满周岁的侄女碾转千里到军营来给我送行,我看着母亲伛偻的身影、飘零的花白头发、泪水哭干的眼窝,跪在母亲面前,只有以泪水相还,“孩儿不孝啊,母亲!”要开赴前线了,军列上、军供站里,一路上全是“再见吧妈妈,再见吧妈妈,军号已吹响,钢枪已擦亮,行装已背好,部队要出发……”的歌声,我无法想象母亲他们是如何离开驻地的,因为不等他们离去,我们已背上武器、扎上腰带,跨上了南下的军列,而此时此刻,我大哥与所在部队也开进中俄边境,在冰天雪地里构筑起工事,预防“苏修”百万陈兵从后门突袭。
我无法描写那炮声撕裂山头的轰鸣,无法描写那血雨腥风,无法描写那敌方炮弹在我们炮阵地边的倾斜而下,无法描写那从南宁凭祥到友谊关两旁山头被一座座烈士陵园填满的烈士遗骨,我能从枪林弹雨中出来,再回到家乡陪伴父母亲和父老乡亲亦是莫大的幸运。
风萧萧兮湛水蓝,壮士有去也能还;中华儿女多奇志,敢叫日月换新天。从对越自卫反击战的战场上凯旋而归后,脱下黄军装,换上税务蓝,为国聚财,一干就是30年,为儿女操劳毕生的父母亲已长眠地下。党的十八大把富国强军作为党的各项工作的重中之重,军人又一次受到全社会的尊重,国务院“退役军人事务部”应运而生。2018年十三届全国人大一次会议做出决定,为每一位曾经为祖国和人民贡献过青春的退役军人家庭挂光荣牌,就出现了最近去社区领“光荣之家”的郑重一幕。
“没有边境的安宁,哪有家里的安生。”想着念着母亲念叨了几十年的叮嘱遗训,借来冲击电钻,装上与螺丝匹配的冲击钻头,引一根电源插排到门外,按照牌子4个孔的位置,打孔、打进涨塞,用自攻丝把牌子固定在门口墙上,“光荣之家”香气氤氲,升腾起团团火焰。我知道那是在告慰逝去的英烈,告慰远去的父母,告慰天下,当兵真的光荣,祖国不会忘记,人民不会忘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