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封的记忆
光阴似箭，时间犹如流水。转眼间，我已经63岁了。
难忘2012年年底，同学加战友的胡振昌打电话告诉我，“21兵站群开通了”，新老战友可以上去聊天，让我买电脑练习打字，上网和战友们聊天。
我当时心潮澎湃、热血沸腾。第二天就开始买电脑、安装网线，马上找人给我接通了。刚试机成功后，我的二女儿和我的外孙女帮助我、教我和21的战友互动。
当我看到八十几位新老战友都可以联系，而且还可以视频看到本人，那时别说我多高兴了。随后又看了李玲的《花季，从军营走过》这篇回忆录，一桩桩、一件件往事涌上心头；一张张熟悉的面孔闪现在眼前......我不会忘记巨龙山的一山一水，我不会忘记巨龙山的一草一木。尘封了四十几年的记忆从这时打开了。
记得四十五年前，我和胡振昌,郎国臣正在学校里复课闹革命。有一天，学校组织到我们临近的公社（那时叫公社，现在叫乡）杏山公社九家屯参观。听说沈阳军区出了个英雄名叫王树庆，家就住在九家屯，参观后，不久到了冬天，沈阳军区到我们水泉公社招兵，每个公社五名小兵，得借英雄王树庆的光，当时我们学校就有三个，我、胡振昌、郎国臣。
当检查身体政审合格后，还有个小插曲。在主检科里，胡振昌被检查出肺部粘连。他听说后说：我蹦一蹦就开了。逗得接兵同志哈哈大笑，因为我们都像小孩子一样又天真、又可笑。就这样我们当了兵，来到沈阳。
到了沈阳，是在沙山通信兵学院新兵大队集训。每天出操、跑步，晚间还有紧急集合，记得有一次紧急集合跑出很远，笑话百出。有的背包散了，有的没穿裤子，还有的穿了一只鞋，看起来真像残兵败将。后来有个姓麦的队长喊了一声停止前进说：大家整理好背包和军容风纪,又走了很长一段路，到了目的地，开始吃饭，吃的是饺子，改善伙食。因新兵大队伙食不好，每天吃的是：冻白菜、海带、豆腐、高粱米饭。这次，我们三十几个小兵大吃了一顿，后来才知道，这个地方叫塔湾。等新兵集训完后，我们就到这里搞专业训练，过了一段愉快而紧张的生活。
后来又分开了，有的在军区司令部七楼、有的到南达木分站集训、又到马三家子插过秧，每到一个地方都有一段精彩难忘的故事，因我年纪大了提笔忘字，就不一一细细描述了，让那些身临其境的战友们自己去回忆吧！
我们十八位男兵被分配到铁岭的山沟里时，我们的营房是四面环山，只有一条小路曲曲弯弯通向我们的驻地。我住的地方是用石头垒起来的，屋里用木头搭起来的床，大通铺。对面就是仓库说是仓库，没有门窗，风来风扫地、月来月点灯，往上走还有食堂，连部，食堂门前有口井，说是一口井不如说是石头坑里面，存了些控山水，食堂、宿舍用水、就到那里，用水桶，上面拴上麻绳提水。
我们新兵除了专业训练外就是出操、学习文件、念报纸，要是有毛主席的最新指示，就得到附近的村里，送最新指示。去老边台，中途路过猪头脸。记得九大召开的那天，我们敲锣打鼓举着红旗，到老边台报喜。不但我们一夜没睡，弄的村里还有青年点（就是当年知识青年集中住宿的地方）都没睡。
部队在当时是有个不成形的规矩，要把毛主席指示，及时的准确的送到人民群众当中。当时连队指导员叫张能琪，每天都学习文件，给大家念报纸，批林批孔，还有批判刘少奇，什么大工贼、大特务、大叛徒等等，没完没了地给大家讲，讲的连长都睡着了。
还得每天早请示，晚汇报。实际就是在宿舍门前，和食堂门前上方挂上毛主席像，每次吃饭或睡觉前，都得站在毛主席像前背诵语录后，才能吃饭。如果个人单独去也得自己站在像前背诵，自己嘟嘟囔囔谁也不知道说的什么，反正你得站一会才能去吃饭或睡觉。
虽然这样，但是我们的生活还是紧张而愉快的，当时有个老兵（吉林九台的）编了一首连队之歌，歌词是；革命的大家庭充满了阳光，官兵互爱像兄弟一样，见着困难人人伸手，有了荣誉大家谦让，连队的生活多么美好。
记得有个星期天，我和朱平、胡振昌、可能还有郎国臣、张凤国往山坡下走。因为天气很热，突然发现路旁有个水坑，实际就是石头坑，水还很清，我们几个就脱光衣服下到水里洗上澡了。发现水里有鱼，我们就用手捞用帽子兜，抓了半天也没抓到几条。突然有个人提出用电打可行，我说我有办法，穿上衣服跑回连部，拿起单机（单机是用来检查外线用的手摇电话）就跑回水坑哪里，我又下到水里把线头插在水里用手一摇单机，我们几个人同时跪在水里了。等过了一会都明白了，让电打着了水连电呢。大家不约而同地笑了，可见那时的我们，是多么的天真、多么的幼稚、又多么无知可笑啊。
又一个星期天，吃饭前连长给同志们讲话说，今天吃完饭自由活动，我们都乐坏了。吃过饭朱平提出上山玩。我、胡振昌和他一起上山，边爬边背毛主席语录，因为山很陡越爬越吃力，大家就背起毛主席语录，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爬到半山腰已经气喘吁吁的了，还是互相鼓励说，不到长城非好汉。已经到中午了，太阳就在头顶上，我们终于爬到了山顶、就坐在山顶上一颗松树下歇息，我就在松树上刻下“十八棵青松（代表我们十八个男兵）周宝德留念”几个字。接着我们就往山下走，走着走着就迷路了。
转了好几圈，在山坡上，我突然发现远处有一棵山里红树，上面结满了红呼呼的山里红，我大喊一声你们看呐！他们俩听到我的喊声，奔我所指的方向望去一下惊呆了，我们三人同时奔跑过去，都忘了饥渴和疲劳，摘呀摘呀，上面的够不着摘了，我就爬到树上一晃，满树上的山里红哗哗的掉下来了，砸的他们俩抱头就跑。胡振昌说，宝德你真有招！大家就开始捡，捡多了没啥装啊，我说把裤子脱下来，把裤脚用草扎上。这时我们三个有的用裤子装，有的用上衣包，没见过这么大的山里红，和山楂差不多，扔了怪可惜的，所以我们都满载而归往回跑。
等下了山到了连队。同志们都吃完了晚饭，天也黑了。不少老兵都围过来了，都很惊讶边吃边问：还有吗？明天带我们再去摘！
一天过去了，我们还是照常每天学习、讨论、发言斗私批修、记得有个老技师叫秦贤英的（56年老兵），南方口音，有时发言还听不懂，每次发言都说他的年纪大了，就是说想扎根连队，死后把忠骨埋在巨龙山上，可能从那时起连队的那个山得以此名巨龙山吧。
记得有一天晚上，天空乌云密布，雷鸣闪电，半夜下起了瓢泼大雨，闪电划破山里的夜空，如同白昼一般，大风卷着冰雹，铺天盖地落下来，砸的房盖像打鼓似的。只听外面轰隆隆的巨响，几百斤的大石头，被洪水冲下来，顺着门前飞流而过，把正在睡觉的同志们都吓醒了。我和胡振昌穿上衣服，急忙奔出去，刚一出房门就掉进了深水里，当时水深已经到腰了，因山水顺着山坡而下把门前冲出一趟深沟，我们俩顶着洪水向上游爬去。因那里有站部，食堂仓库，外面放了很多东西。这时只看到大缸、油桶、大盆等都被洪水冲下来了。我和胡振昌奋不顾身用手和身体挡住东西，一件件一样样的往出捞，送到高坡上，然后又搬大石头，把所有的房门挡好，怕被洪水冲坏了。
这时天也亮了，雨也小了，水也少了，太阳也从两山中间露出了红光。我和胡振昌也精疲力尽了，身上手上和腿上，都被石头撞的，青一块紫一块的，像一个落汤鸡似的回到屋里。
这件事受到站里的表扬，有个田副指导员（田润生，山东人）在会上通报表扬，而且通报嘉奖我们俩，装进挡案里。
新的一年开始了，一批新兵也进山了。因战备的需要我们值班很忙，分三班倒。当时新兵都是一批小女孩子十几岁吧，她们每天出操训练。当时的台长是任宁（是牡丹江宁波人），带领她们十几个小女兵到食堂帮厨做饭。
她们个个都很能干，劈柴提水淘米。别看她们年纪小，还有很多来自大城市，就像有使不完的劲，有可能食堂老兵都复员了没有人做饭的缘故，所以每个台轮流帮厨。可她们不怕脏不怕累起早贪黑。
记得有个小女兵叫李玲的，喂鸡就敲铁盆，四面八方的小鸡全往她哪里跑。她到仓库的鸡窝取鸡蛋，把下蛋的母鸡趴窝的母鸡都给扔出去了（母鸡趴窝就是孵小鸡仔的），结果拿了几次之后，老母鸡就不回鸡窝下蛋和趴窝了，都跑到山上去了。等到我们去帮厨时，有一天大家要吃鸡蛋糕，我去鸡窝一看，一个鸡蛋都没有了。
当时的站长徐维忠说；今天大家别午休了，上山找鸡蛋吧。结果一中午找回足足两大筐鸡蛋，晚上我们给大家蒸了两盆鸡蛋糕。
转眼间到了秋天，跑到山上的老母鸡带着一窝窝的小鸡仔回来了，有的十几个，有的二十几个，多的还有三十几个小鸡仔，太壮观了。
不久，山下的营房建起来了，我们的台长吕小军带着我们，到去打扫卫生。顺着弯弯曲曲的山路走出来，上了大道走了一段后，上了一个小山坡，下了坡就到了新的营房。就是用红砖砌起来的平房，中间是走廊，两边是宿舍，中间大门朝西开的，门前是块空地 ，也就是操场，穿过操场就进食堂了。进食堂，首先是餐厅往左拐就是后橱了，过了食堂往西、小山坡上搭了一个猪圈、猪圈旁边有个小屋、就是给猪檫食的地方、放猪饲料的仓库。
有很多收尾的活都是我们干的。宿舍的上下铺木床也是我们摆放的，食堂的锅台也都是我们弄的。那时有个老兵叫小郑的（丹东人）瓦工活可好了，锅台就是他抹的。不几天21同志都搬到这里来了，每天上下班都走那条小坡道。时间长了那条小坡道，就变成了溜光大道。
我们除了三班倒值班外，就是学习、斗私批修，狠斗私字一闪念。当时毛主席发表了五七指示：知识青年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很有必要。所以，哪些城市来的小兵所说是（后门兵）就得劳动、改造世界观。
当时战备很紧，食堂就靠几个小女兵，买粮食她们自己装车卸车，有个小女兵叫赵丹明只有十二岁，一袋粮食一百八十斤，连续扛了好几袋。战备太忙抽不出男兵，台长任宁坚定地说，我们保证完成任务，食堂保证按时开饭。
那个时期、那个年代，真造就人才呀。还是那个北京小女兵叫李玲的，不怕脏不怕累，喂了几十头猪，各个又大又肥的。她个不高，两只大眼睛炯炯有神，北京口音，梳着两个小辫，说话还有奶味，挑着两个大泔水桶非常吃力，还要跳水插猪食，清理猪圈粪，每天都能看到她围在猪圈旁穿着白大褂，脸上身上都弄的是猪食和猪粪，可她还是任劳任怨，从来没叫过苦。她给每头猪都起了名，什么大胖，小黑的，只要她到了猪圈跟前，所有的猪都抬头朝着她叫，如同亲人来到它们跟前，仿佛全体成员在向他问好致意。
过节连队杀猪，她哪头猪也舍不得杀，最后她挑了一个特调皮的，不听话的，可她还是转过脸偷偷地掉眼泪。最后她被评为活学活用毛泽东思想积极分子，在团里各个单位讲演。
还有个小插曲，春天老母猪有一个发情期（打圈子），不吃食，她就报告当时的徐站长。徐站长让我赶这头老母猪到老边台去找公猪。李玲她追着徐站长问：周宝德把猪赶走了干啥去了？在她的一再追问下，徐站长实在没办法了，哭笑不得地说：给老母猪找对象去了。也不知她当时明不明白，看着站长走了，她也就低着头回猪圈了。连队树立她典型当之无愧，大家都向她学习。劳动锻炼人，也改变人，时代造就英雄啊。
在“两忆三查”活动中，搞忆苦思甜、我记得当时还请当地苦大仇深的老贫农做忆苦思甜报告。站里开忆苦思甜大会，会址就设在食堂的餐庭里，我还用树结杆做了个大棺材，蒙上黑布前面放了一朵大百花，把那些小女兵吓一跳，如康艾平、王海宁、李玲等都不敢进屋了。有个女兵叫王淑文发言，讲她父亲在旧社会给地主扛活，吃不饱、穿不暖挨饿受冻的苦难生活。
“不忘阶级苦！牢记血泪仇！”战友们喊起了口号，此起彼伏，震得餐厅嗡嗡作响、还有的痛哭流涕。不知是谁唱起了“不忘阶级苦”那首歌，大家也就跟着唱起了来了，“天上布满星，月牙亮晶晶，生产队里开大会，诉苦把冤伸，万恶的旧社会，穷人的血泪仇......”“千万不要忘记阶级斗争！”新的口号又响起来了，大家也跟着一起喊，震耳欲聋。
会后，在食堂吃忆苦饭，忆苦饭是用白菜帮子苞米面和喂猪的糠，做的粥非常难吃，咽不下去呀！但你不吃还不行，怕别人说你忘本，就硬着头抻着脖子往下咽。现在回想起来，太好笑了。
在那个年代，那个时期，说话、办事要处处得小心，一不小心就被别人抓住把柄。说你有私心、思想落后，我那时好说，好写连队黑板报，经常刊登我的作品如十六字令——船、金邦铁底永向前、破千礁、撞碎万险滩。船、乘风破浪永向前、跟党走、江山万万年。
记得还有一个斗私批休的七律：私字本是万恶首，如今亮它不怕丑，只有揪出恨恨斗，才能不怕面子丢。挖地三尺把它揪，斩草除根下狠手，轻装上阵干革命，永远跟着主席走。
记得建军节前，铁岭专区报社到连队征集稿件，大站部把我们几个调去，有姚卫民、范新民、还有我，让我们写几篇文章。关于艰苦朴素这方面的，是政治任务。我记得我写的是一件破背心，可能是任宁的事，她有个旧背心，补了又补，被连里发现了，我当时还问了任宁前后经过。文章的题目就叫《一件破背心》，建军节第二天文章发表了，铁岭专区报社张副总编到大站通知我们，同时带去一个月的报纸还有搞纸。文章是发表在铁岭专区的报纸上，通栏大标题“发扬革命传统，争取更大光荣”，下边是三篇小文章，我的文章是其中之一。
我好写，也好说。有句老话叫做，话多语失，食多痛心。当时正在“两忆三查”，斗私批休，狠斗私字一闪念的关键时刻 ，经常学习开会，亮活思想，亮私心。轮到我发言了，我就说我是农村来的，当兵就是想脱离农村，复员后找个好工作，这私心太重，没有当兵保家卫国的思想。
有了这种落后的思想，那还了得了。当时任我们台的台长叫唐树国，大家都叫他老唐，小个子，南方口音好像有点唐山味儿，马上召集台里所有的人开会帮助我。在当时有个词叫帮助，也就是大家给你找缺点批斗你，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给我找缺点。会后，我就有点心里不痛快，我这个人心里有事都挂在脸上，整天不高兴，直到现在我也不知道自己究竟犯了什么错？
1971年，部队决定让我复员。复员前一天，我代表所有复原老兵发言，我说了下面这段话——
“当我们战斗在白山黑水之间，活跃在五湖四海，投身到祖国条条战线的时候，我们就会情不自禁的回想起这一段，忘不掉的、流过泪的、给过欢笑的，献了青春的、也是最美好的回忆吧。”
我发言后，大家不断地鼓掌，刘天相站长走到我的跟前，让我再说几句。
我激动得站起来说；“跨上战马驾长空，一日千里永向东，主席思想做导航，永做人民勤务兵。革命战友亲兄弟，同心保卫毛主席，今日分别远方去，何日相逢在一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