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树走过来,簇拥着,绿意满满。风吹动着,枝叶很生动,很好看。

  她们离我越来越近。我在麦田里,准确地说,在一片刚收割后的麦田。麦子躺着,没有运走,我没有想好把麦子运到哪里,放在这里不好吗。

  太阳刚刚落山,残余的烟,飘曳在地垄尽头。目光眺不过山岗,心就去猜想。

  想想远处。听听不远处的河水,柳树,尽力遮盖它边缘的河。

  发白的石头,一只觅食的鸟,啄着石头缝隙,鱼尾纹般缝隙里的水丝。

  我惊诧,这些树把我围在了当中。

  我分辨不出她们各自的模样,也不好打招呼。

  倒是她们中的一位先开口。

  我认识你的。

  你认识我?

  三十几年前,在那边河滩,开始。

  在那里?我指向河滩。

  对,就在那里。那天中午,一场大暴雨过后,上游水库开闸放水,水库里的鱼,好多年的鱼冲了出来。

  和我有关?

  不是有关,你在河滩上见到一条鱼,那时,你是个孩子,十几岁,腼腆,心地善良,你试图要让那条鱼回到河里。

  你要说什么?

  我说那条大鱼,你拖着它,向河里挪。这时,有一个人,几十岁,很凶,大个子,胖,他冲了过来。

  他要干什么?

  他要鱼,你不给,他把你踹倒,拉着鱼向河滩外走,那条鱼有一百来斤。

  有那么大?

  这时,上游的水奔了过来,一个水浪把你、那人、那条鱼冲进了河里。你水性很好的。

  对,我想起来了,那人不会水。会水也没用,那条鱼一见水,一翻身,把他打翻了。

  他是活该!

  我把他推上了岸,他胖,我用尽了全力。

  你为什么要救他?

  我不知道。那是一条命。

  还有那条鱼。

  两条命?

  不,三条命,还有我!

  你怎么了?我再想想,把那人推上岸,我要被水浪冲走了,要沉没,这时,一棵树,我搂住了她,鬼使神差。

  那天,我被连根拽起,山洪很厉害,我不知要被冲到哪里去,我很害怕,我不想死,不想生死未卜地飘忽着。

  怎么会那样?

  你搂着我到了岸边,你把我扛上了岸,走过淤泥的河滩,你摔了好多跤,你没有扔下我,在一个山坡,用手,为我筑巢,让我可以伸展,我立了起来,你倒下,躺了很长时间,像是要死了。你和我在水里浸泡了一天一夜,和我在山坡上一天一夜。你是怎么走得,那是一个黎明。

  我爬到了村庄里,遇见了好心人。

  你也是好心人,树们随着风附和着。

  你现在还种地吗?

  我不种地吃什么?我有媳妇、孩子,她们要生活、读书,我父母赞许我种地。

  应该说,你是做过一件大事的,救过两条,不,起码三条性命。这样,我们用枝条来为你编顶桂冠。

  这倒不必,我种地,戴它不方便。

  你流泪了。

  树们走了,她们来过,走了,还会来吗?

  我呆坐下来,很久,雪花都老了,挪不动,静静地,洁白堆积。我的眉毛像垂着的松枝,头发立着,掺杂着干硬雪花的剑兰。几只鸟盘旋在那里,要琢磨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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