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一”建军节前夕,太行山下的几位军嫂聚到了一起,她们紧紧握住黝黑粗糙的双手,再看看对方满脸的皱纹和稀疏的银发,回忆起三十多年前那段“军嫂”的艰苦岁月,眼泪情不自禁地流了下来。

   那是上世纪的1975年,太行山下的河北省沙河县(今为沙河市)丘陵山区的4个公社64名适龄青年应征入伍,来到空军航空兵某部机务部队服役,到部队后,他们发扬太行山区人民忠厚、勤奋、好学、实干的精神,努力学习,刻苦训练,先后有三分之二的战友入党、提干、转为志愿兵,成为部队的技术骨干。由于当时受农村旧风俗的影响,绝大部分战友在父母的包办下和农村姑娘结婚成家。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正赶上农村实行联产承包责任制,原生产队解散,土地分给农户耕种,下地种田、伺候公婆、抚养子女的重担全部落在了这些没有出过大山的“军嫂”肩上,军嫂们用瘦弱的双肩挑起了家庭的重担,用她们那一颗颗火红的心支持着丈夫戎边保国,太行山区谱写下一个个动人的军嫂故事。

  刘婷,她是北空某部机械师王兵的妻子。刘婷8岁时母亲去世,剩下她和不满4岁的弟弟,是身有残疾的父亲把姐弟俩抚养成人,父亲本想从邻村给闺女找一个忠厚老实能干的女婿,也能就近照顾家庭,不料只有一村之隔的婆家刚说成这门亲事,未婚夫王兵就参军去了,婆家公爹去世得早,家里只有一位六十多岁的婆婆,家庭贫寒,生活困难。有人劝刘婷散了这门亲事,可她硬坚持了下来。1981年10月她要临产了,婆婆要捎信让儿子回去照顾儿媳,婷婷劝婆婆说:“部队正在集训,少一个人就会影响工作,不要分散他的精力,让他好好安心部队工作”。妻子怕远在千里之外的丈夫惦记,她又找人给丈夫写信(妻子不识字),再三叮咛安慰。在月子期间她克服种种困难,一直到十四个多月孩子会跑会说话丈夫才回来探家,当他抱起未曾见过面的儿子时,儿子直呼叫他舅舅(儿子住姥姥家多,常和舅舅接触的多),他抱紧儿子,看着妻子,这位刚强的军人汉子,眼泪一滴一滴掉在了儿子的小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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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实行联产承包责任制后,她家分了六亩多责任田,大小块地分隔八个地方,最远的六华里远,家里无帮手,全靠她耕种管理,在娘家因母亲去世得早,主要以做饭照料家庭为主,对种地她一窍不通,种地对于她来说真是赶着鸭子上架。农忙时节离家近的工人请几天假,农活不用妻子动手。家里劳力多的农户农忙时全体出动,农活很快就会干完。可她既不会种地,又没有帮手,面对种种困难她下定决心,从头开始学习。她从锄地、帮楼、摊场开始一样一样的学,种地是个出力气活,只要舍力气认真学没有学不会的东西,经过两三年的锻炼,她学会了锄小苗(锄谷子,锄谷子是锄地中最难锄的一项)、播种帮楼、打场、棉田管理、赶排子车拉庄稼等技术农活。

       

        在部队刚过完春节,家住太行山区农村的军嫂就急着回去,她说:“家里老人需要照顾,春天快要到了,地里需要耕播准备......”。丈夫把妻子和儿子送到火车站,分别前全家在车站合影。夫妻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     

        那年夏收,地里的麦子刚要开镰,婆婆病倒在炕上,孩子又发高烧,邻居们都劝她给兵仔发封电报,让他回来帮几天忙,要不累垮你也忙不过来。她往公社邮电所跑了三趟,要了电报纸写上,撕了,又写上,又撕了......电报最终没发出去。婆婆知道后,向她发脾气,她含着眼泪安慰婆婆说:“部队正在搞军事演习,养兵千日用兵一时,现在正是部队用他的时候,我怎忍心让他丢下工作,回来照顾自己的小家呢?娘,您放心,我能挺得住。”一席话说得婆婆老泪纵横,婆媳俩抱在一起痛哭了一场。从此,她起早贪黑,抱孩子上卫生院打完针,回来给婆婆喂药,孩子哄睡后,带上干粮一直干到地里看不清人才回家,最后在邻居们的帮助下终于渡过了难关。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丈夫在部队服役十三年,聚少离多,她清楚地记得十三年夫妻团聚共加起来不到一年时间,丈夫把十三年的青春年华奉献给了祖国,那是背后有一双妻子的巨手在支撑着他。丈夫没有辜负妻子的期望,他负责的机组战鹰每年飞的起落最多,飞行的时间最多,故障率最低,机组每年立功受奖,他个人连续三次荣立三等功,连年嘉奖,多次被评为优秀共产党员,每次他把奖杯默默贴在胸口,面对远方的妻子说:“军功章有我的一半更有你的一半”。

        某部机务一中队军械师陈奎的妻子苏二凤,家住大山深处,一年出不了几次大山,一天到晚家里、地里、老人、孩子,身上像捆绑了条条绳索,拉扯着她喘不过气来。麦收季节,起早贪黑用镰刀把麦子割倒,自己一个人往排子车上装车,麦子杆光滑,车刚装满,哗啦一声,满车的麦子又散滑下来,又重新装,夏日烈日炎炎麦芒刺,汗水流,浑身像水洗了一样。麦子拉到场后已到一两点钟,中午饭顾不上吃,又急忙摊晒,套磙碾压,从早四点起床一直干到晚上八九点钟活还没干完,她没有一会儿停歇的功夫,夏收都是抢收抢打,一家挨着一家,跟不上趟就要等几天才能轮到用牲口、用场,所以,她必须咬紧牙关和大伙一起比着干。乡亲们看后都十分同情,有好心人想去帮忙,可是,农活都是赶季节,抢收、抢打、抢种,要忙大家都忙,自己家的活还干不过来,哪能去帮助别人呢,再说,农村封建,别人帮忙多了又怕众人说闲话。就这样一年又一年,整整苦熬了十几年。但她始终没有把家中的苦,心中的冤屈给部队的丈夫身上撒过,都是默默地自己承担着。当时在部队当五、六年兵每月才拿十几元津贴,已成家的农村军人家属,孩子、老人全指着这十几元来顾全家生活,小米饭,蒸红薯,地里种的北瓜当菜度日,生活很艰苦,作为军人的妻子她没有责怪过丈夫,积极支持丈夫安心部队工作,不给地方政府增添任何麻烦,她受到了地方政府领导和广大群众的高度赞扬。她的事迹被当地政府树为典型,先后被村、公社、县评为“拥军优属五好家庭”、“尊老爱幼好媳妇”等光荣成称号。

        1985年3月23日《空军报》在第二版显著位置刊登了《除夕,她们团聚在军营——两位军人妻子诉衷肠》的报道,编者按这样写道:“这是两位到部队过春节的军人妻子的动人故事,很感人,表现出了她们高尚的共产主义情操,为了部队建设,她们做出了很多牺牲。她们理解我们,支持我们,我们也要感谢她们,学习她们,用她们表现出来的那种自我牺牲精神搞好部队建设”。这里其中就有一位太行山下某部机务特设志愿兵彭山妻子刘爱军的动人故事。那年刘爱军到部队和爱人团聚过春节,除夕晚上,夫妻俩坐在双人床上,爱人对丈夫说:“在这除夕之夜,咱俩每人唱出一首自己心中最喜爱的歌,让女儿当裁判”。当女儿那尖嫩童声喊出一、二、三时,她和爱人异口同声地说:“《十五的月亮》”。这是她们夫妻心中最喜爱的歌,也是农村军嫂生活的真实写照。“十五的月亮,照在家乡照在边关,宁静的夜晚你也思念我也思念,我守在婴儿的摇篮边,你巡逻在祖国的边防线,我在家乡耕耘着农田,你在边疆站岗值班......”唱着唱着音调由强变弱,夫妻两人的泪水流了下来,这首歌唱出了她和爱人的共同心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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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1985年3月23日《空军报》)


  爱军的家乡在太行山东麓的干旱丘陵区,家乡十年九旱,环境条件较差,家乡贫穷落后。她和爱人彭山结婚四年有余,四年来他们相互支持,共同分享生活中的苦与乐。她家分到五亩责任田,公婆上了年纪,一个农村妇女即带孩子又种农田,日子过得很苦,那时即便不种田自己不吃,每年夏秋也要给国家交公粮,交皮棉,交农业税。特别是夏收秋种大忙季节,忙一天农活回家还要给上了年纪的公婆挑水吃,月底还要赶着毛驴车去几十里远的煤矿给公婆拉煤。干旱年头,村里的旱池水见底,挑一担水要上三层楼高的石台阶,晚上累得连炕都上不去,她说有时真想大哭一场,多次想让彭山早些转业回来,但又一想,要是大家都不当兵,国家谁保卫,富日子又从何来,总得有人多付出啊。是啊,做个女人难,作为一名军人的妻子更苦、更难。

        像刘婷、苏二凤、刘爱军这样的军人妻子在太行山区还有很多,她们宁可自己吃尽万般苦,受尽种种累,也要全力支持部队工作。这些军人们没有辜负妻子的厚望,在部队各自的岗位上都做出了突出的贡献。从栾卸村入伍的李文禄,在部队刻苦钻研业务技术,工作勤奋细致,他曾两次发现歼击机涡轮叶片裂纹,把住了安全关,为国家财产和飞行员兄弟生命安全做出了重大贡献,曾荣立两次二等功,被团、师树立为爱岗敬业技术标兵。还有的战友,在妻子的支持下,工作业绩突出,进步很快,有的连年被评为优秀共产党员,有的提升为机械师、中队、大队领导。三十多年过去了,国家、部队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他们现在都早已专业退休,当年部队的帅小伙现已都到耳顺之年,当年的“军嫂”们已是满头白发,满脸皱纹,都已步入老年,当年的艰难岁月,在她们身上打上了深深的烙印,但她们始终没有怨言,反而感到作为一名军人妻子是那样的自豪和骄傲,虽说一生付出的很多,得到的较少,她们感到很光荣。谈笑中,有人问,如果祖国需要你们的丈夫重返部队,你们愿意吗,军嫂们异口同声地回答:“愿意,只要祖国需要我们愿意当一辈子军嫂。”这声音震撼着太行山的山山岭岭。


        后记:采访结束,几位军嫂再三叮嘱不要报道她们,说那个时代作为农村军人家属都是那样,作为一名军人妻子吃点苦受点累是应该的,能过上今天的好日子,我们知足。多么朴实的话语。我之所以再写三十多年前农村军嫂的故事,是要为那个时代的军嫂留下一点难能可贵的印记,再次展现那个时代农村军嫂为国防建设所做的特殊贡献。几十年过去了,我们应该记住那个时代,记住我们可亲可敬农村那些军嫂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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