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条路,静静地卧在金州至大连湾之间,它有个好听的名字叫金湾路。这条路修了多少年,没人能说得清。因为当年踩出这条路的人,一辈辈早己离世,听老一辈人讲,少说也有百年之久了。
        时光流转,多少年多少代过去了,这条路也经历了世事沧桑。鲁迅先生说:世上本无路,走的人多了就成了路。可以想象,在这里没有形成路之前,一定是先被人踩出了羊肠小道。所以可以推断,黄土沙石路的前身应是条羊肠小道。后来走的人多了,便成宽一点的马路。冬日尘土飞扬,夏天泥泞不堪。
        记得我第一次走上这条路的时候,上个世纪七十年代,那时候的我,十八岁,血气方刚,刚从军来到大连湾。因政治教育和训练需要,我们部队徒步十余公里从大连湾来到金州龙王庙,去参观万人坑展教馆。
        当听到讲解员声泪俱下地诉说,让我对日本侵略者残无人性的屠杀无比仇恨和愤怒,对惨死在屠刀下的父老乡亲兄弟姐妹充满了深深的同情!当返回后,再走上这条路,我内心把仇恨与愤怒,同情与悲伤都化作紧握钢枪的力量,仿佛走上了抗日救国的路。

        后来看电影《地雷战》《地道战》,里面那些把鬼子打得落荒而逃等镜头和战争胜利的场景,让我仇恨的火焰得到了释放。当看到人民都投入到抗日救国的战争中,与日本侵略者展开殊死搏斗时,我大声叫好,甚至情不自禁地大声喊叫和鼓掌。为这事,班排长曾点名批评过我。事后班长对我说:其实作为当兵的人,谁都想拍手叫好,可部队有纪律,你是新兵,更要学会遵守纪律,这也是入伍后必经的教育过程。听后,我认识到,铁的纪律才是打胜仗的法宝。当兵的两三年间,虽然我每走一次这条路,脚上都会起泡疼痛,但我感到在这条路上的自己,也正在不断成长——走路的姿式越来越象一名军人,心态越来越成熟。后来还被提了干。

        听老辈人讲,他们当年买任何东西,都是步行用肩背回来的。如遇到大个子俄国士兵马队或小个子的日本侵略者的牛群,他们便害怕地躲进路旁的山沟沟里。那年月,道边小房的门窗,常年紧关着,屋里的老百姓心里却如有熊熊烈火,燃烧着仇恨。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大连湾到金州城的这条路开始加宽重修,铺上了柏油。路面犹如镜子,又光亮又平坦。 望着眼前的这条路,我又陷入了深深的回忆。这条路,除了记录我当兵拉练的往事和战争时期的故事之外,也是一条值得纪念的幸福之路。记得我结婚购买的家具,从金州拉到大连湾的家,也是走的这条路,当时,是用部队买菜的小毛驴车拉回家的,现在说来,虽有点寒酸,但当时还是值得自豪的事。
        后来,日子好些了,家里买了自行车,逢年过节,我和妻子都会骑着自行车,载着节日买的新衣物和年货,幸福地骑在这条宽阔平坦的柏油路上。随着年龄的增长和阅历的丰富,当年的仇恨情绪似乎被世界的和平气息冲淡了,国家发展富强了,不断加强与世界各国的联系,改革开放后,中日不但建了交,还允许日本人来大连建厂、做生意。走在街头,看到金发碧眼大个儿和小个子的日本人小也不足为奇。
        如今,漫延的各种进口小汽车飞奔在这条路上,使得原本看起来很宽阔的路,好像变得拥挤起来。人们的脸上充满了富足后的喜悦,在没有了因战争和贫穷而生出的愁苦和恐惧。饭后茶余,人们常常聚集在这条路旁的几个广场上,跳舞唱歌,散步遛弯。这条路呈现出一派幸福安宁的景象。
        这条路,连接着大连湾和金州,也连接着世界和中国,它历经过沧桑,布满过坎坷,见证过战争,但最终被血汗浇筑着,镌刻成今日的辉煌。李鸿章当年建设码头时,并未想到国人会从这儿走向世界;俄日当年所筑调堡工事时,并未想到我们英勇的人民解放军会把他们赶出中国,自己建设好自己的国家。
       几年前,我学会了开车。我喜欢到这条路上兜兜风,有时故意把车开得很慢,看看路旁的高耸入云的大楼,会让我想到当年紧闭门窗的小窝棚、土坯房。脚踩着油门轻松地奔驰在路上时,我又会想起年轻时的自己,拉练演习时被磨起泡的双脚,那时疼痛感和如今的幸福感都如此真切,让我恍惚间有一种错觉——人老了,路还年轻?还是路老了,人越活越年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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