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颗小乳牙
最近，我的QQ空间的留言版上冒出一段文字，是三十年多前的初中同学戴欣欣留下的，她在寻找我。
当我看到她亲切地喊着我的乳名，问我现在过得好不好时，泪水浸湿了我的双眼。
前几天，她从深圳回来，我约她聚一聚。三十多年没有见面了，当年的小女生，也都过了“奔五”的年龄。时光中，我们都是按照约定俗成的节奏：发芽、长叶、开花、结果。做着父母和朋友眼中的好女子：外表光鲜，内心明媚，不倾城、不倾国、不虚伪、不浮躁，以优雅的姿势，在生活的漩涡中摸爬滚打，就像那缕风，永远也逃不出属于自己的洞穴。
丰子恺说，三言两笔，便是人生。在时光中，走着走着，就听到了花落坎下的声音；走着走着，就闻到了古琴流出香味的气息；走着走着，青春被我们耗费成了寂寥的模样。
我说，把你的女儿也带上，我要找寻一下三十多年前的欣欣的俏模样。
在一个装饰素雅的小餐馆，欣欣和女儿如约而至。
匆匆的岁月，仿佛就像昨日，这句话，只能停留在歌曲里。当年小巷青苔老，花开时节又一年，一万多天“各奔东西”的节奏，把我们两人的距离拉得很远。不过，再一次见面，纯真的友情还是利落地捡拾起来：先是一阵拥抱，接着就是亲热地拍打、拍打、再拍打，然后，松开的手，又牢牢地抓在一起。
欣欣短发，染着淡淡的板栗色，穿着一件小碎花的线衫，牛仔裤，脸上可爱的小雀斑，好像三十年前的样子，点点滴滴都在对着我微笑，她那副温雅的淑女模样，随便走在街上，轻轻一眼，就能很容易把她与众多的女子分出来。
她的女儿杜依然已经读“大三”了，是一个漂亮的大姑娘了。
我们回忆着当年的校园、回忆着学校四周的白杨树、回忆着用砖头隔成的乒乓球台、回忆着数学老师用罐头瓶盖当圆规在黑板上划圆的情景、回忆着几个还有联系的同学的一些近况，气氛亲切和温馨的。
我说：“欣欣，这么多年，我也在找你呀，在初中同学里，你是我的小恩人呀，当年，我从老家河南转学过来，语言不通，你放学和我一起回家，变着法子跟我玩，三十多年过去了，你过的好吗？”
欣欣笑了笑，看了看女儿说：“还行吧，不过，我和她爸十五年前就离婚了。”我的心，好像被冷冷的手撕扯着，我细心地发现，她一米六几的女儿拉了拉她的衣襟，示意她不要说下去。我没有问她离婚的缘由，只是说：“你和他，既然现在谁都没有再找，你们可不可以再走到一起，孩子大了，马上就大学毕业出去了，你们三口之家出去旅游，多好呀！”
欣欣夹了点香菜，细细地吃着，低声说：“当年也是不懂事，太任性，不宽容，觉得随便找一个都比她爸强，觉得自己有大把的青春可以挥霍，一时冲动，一挤眼一跺脚，就给自己的婚姻来了个“嘎嘣脆”，根本都不知道婚姻还需要经营。现在，她爸爸处了个女朋友，我不好拆散人家。”
一听这话，孩子马上不避外人了，捂住妈妈的嘴，伤心地说：“妈，爸爸和许阿姨只是好朋友，他们根本就没有打算结婚的，爷爷奶奶一直都希望你和爸爸和好。”
我发现孩子的眼神填满了忧伤，可以看得出，这十五年里，虽然有爷爷奶奶的精心呵护，虽然有爸爸妈妈的不间断的爱，但是，这爱，却是不完整的，她这个漂亮的小天使，洁白的羽毛上挂满了一串又一串的小忧伤。
幸福在于平淡，相守在于漫长，婚姻在于包容。
我把一个菜碟往孩子手边推了推，给她们母女俩讲了我新近阅读到的“小乳牙”的故事：这个故事发生在伦敦，一个叫丽雅的妈妈，为了一点小事，再一次和孩子爸爸汉姆争吵。这一次，妈妈愤愤地离家了，在离开家的一瞬间，正在睡梦中的女儿安琪醒了，一个才五岁的孩子，还不知道爸爸妈妈之间的战争是如此的残酷，残酷到这个三口之家将来的日子会失去颜色。
此时，安琪从睡梦中醒来，她笑着把自己刚刚脱落的一颗小乳牙，放在妈妈的手心里。
妈妈手握着这颗带着血丝和温度的小乳牙，看了看还睡意蒙胧的女儿，还是忧伤地走了。
这一次，爸爸没有去阻止，他想，用不了几天，妻子还会像以前一样回家的。
他从客厅的窗户里看到妻子走向地铁口，但不到五秒钟，地铁内发生了爆炸，接着，又是连环的爆炸，女儿吓哭了，她哭着喊妈妈，汉姆用手击打着自己的胸口，后悔不已，当时，要是阻挡着丽雅，要是不争吵，要是自己谦让一点，要是……
汉姆寻找着妻子的消息，她希望妻子还活着，哪怕她被炸的遍体鳞伤，他还会像原来一样爱她。他会给她买最娇艳的玫瑰，给她炖最好吃的汤，会推着轮椅上的妻子，陪她散步，陪她欢笑……他和女儿去警察局报案寻找，在地铁口悬挂着丽雅的照片，上面写着：丽雅呀，你在哪里呀，你快回来吧，我和女儿都离不开你。
安琪坚信妈妈一定会回来的，妈妈一定会来收集她的小乳牙，为了能尽快把小乳牙磨掉，尽快地见到妈妈，她吃最坚硬的饼干，她咬着冰凉的钢棍，她试着用叉子把乳牙扳下来。在孩子的心中，她用自己小小的力量，全力地争取妈妈回来，全力地期盼一个温暖的怀抱，全力地争取家的完整。
一个月后，小安琪的乳牙终于掉了，她开心极了，血丝包裹着的小乳牙，忧伤地躺在一个雪白的盘子里，小安琪天真地想：小乳牙在，妈妈就会回来的。她静静地等待，等待着妈妈的消息，她要亲手把小乳牙放在妈妈温暖的手里。
她和爸爸每天去地铁口，希望妈妈能奇迹般地出现，他们耐心地等，失望地回家，然后又耐心地等，失望地回家。
终于，有一天，在地铁口，出现了这样一行字：我是丽雅，如果你和孩子还需要我，就在留言板上挂一个红色的东西，如果不需要，就挂白色的东西。
第二天，当他们父女两个再一次来到地铁口时，发现留言板满是市民自发地挂的红色的物什：鲜红的玫瑰，大红的布条，袖珍式的小红鞋，还有红红的中国结……安琪连忙赶回家，把那些带有血丝的小乳牙绑在留言板上……
妈妈终于回家了，一个三口之家又团聚了。
原来，妈妈正准备乘地铁离家出走，可她发现那天的列车，和他们初恋时乘坐的地铁是同一辆车，只是比原来早来了五分钟，她就没有坐，她要等下一班车的准点车，也因此没有遇难。
小餐馆里，我第一次给别人讲藏在我内心深处的“小乳牙”的故事；第一次在朋友面前说了这么多的话；第一次想用自己的话匣子，打开一个“心”的春天；第一次，想把“虚弱的爱情”献给“等待的爱情”。
我言语缓缓地流淌着，欣欣和女儿静静地听，我们三个人眼里，不约而同，都含着泪花。
爱，需要成全！
一会儿，我发现孩子的眼神，似乎有了别样的光芒，她看了看妈妈，娇恬地说：“老妈，你如果能和爸爸和好，我也可以像小安琪妹妹一样，我可以打掉我的牙齿，行不？老妈，我求求你了，别争硬气了，你和爸爸和好吧，明年，我就毕业考研了，你和爸爸一起送我，可以嘛！”孩子笑了，欣欣笑了，我也笑了。
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人生也就那么几十年的好光景，你姓张，他姓王，组成一个家，不容易。
但愿更多的家庭能从小乳牙的故事里懂得：多一点谦让，多一点理解，多一点宽容，多一点责任，不光为孩子，也为彼此的你们和我们……
千山万水都能过得去，爱，一直没有走远。我们都是平凡人，需要的，只是一个刚刚好的婚姻。给爱许个愿，爱就会陪我们一起走过人生的沟沟坎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