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凄凄沥沥的下了一夜。 

        清晨起来,用极其美好的心情推开窗户,一股清香的泥土气息扑面而来,眼前是一片白茫茫的雨雾,树木的枝叶被不断滚动的气流托起,像一缕缕柔滑的丝带在浓郁的树木枝杈中缠绕,那样活灵活现,带着温情,显着灵性。

        不远处的山峦是太行山的一条余脉,但没有太行山刀劈斧砍的那种神奇,像是浮在大海上的一叶小舟似隐似显。这种江南常见的景象,在北方的晋南地区却是非常罕见。只有在这个叫做紫金山的地方才会偶而遇到。

        这都因为,这里有一汪缓缓流淌着的山泉,那山泉水的流量很大,尤其是在夜深人静时,水流跌落的声音像是打雷一般。

        很久以来,遥想着在一个雨后的清晨,写一部关于我的村人村事的书,尤其能够坐在乡村的土墙瓦屋里来完成这部书的写作过程。但这样的机会却是太难得了,先不说自己长期工作在临汾这座拥有近百万人口的城市,整天熙熙攘攘,车流滚滚,无情的噪声总是把脑袋刺激的要爆炸一般,无论怎样的环境,怎样的心情,在这里写作总觉得离我的乡村生活实在是太遥远了。

        所以,我想为我的乡村写一部书的愿望,从几年前就已经有了,但一直没有找到一个合适的接近地气的地方,直到今天来到这个安静的小山村,才终于动手写起这部书的第一个文字,在这里开始了记录我们乡村从古到今或在人世或已经离开人世的许许多多人物和故事。

        为了真正实现自己的这个愿望,这几年里也是做了很多准备工作。说来,有些可笑,在自己心中无时无刻惦记着的故乡,在这块生养了自己几十个春秋的故乡,回过头来,竟在这个乡村里没有自己一个真正的安身之地。

        在我的家族中,有父母和我兄妹五人,分别是大妹梅玲、二妹梅芳、三妹梅香和弟弟红星。三个妹妹,多年以前都先后嫁与乡村附近的史村、羊舌、周庄村,乡村里留下了父母与弟弟红星和他的妻子及两个孩子。

        多年以前,为了走出乡村,到自己理想的城市闯荡一番,便把自己那时住的院子也给了父母和弟弟居住,为的是让父母和弟弟一家人从老宅院搬出来,住进这个无论地理位置还是房屋都比老宅院条件要好一些的新宅院。

        那天回去看老宅院,仅余两间低矮的北房,两间房屋合起来也就十七、八平方的建筑面积,又因多年不住人,东面的山墙也不知什么时候倒塌了,剩了一座只有三面墙的房子,站在院子的东面看去,就像很多现存在黄土高原上的老戏台,随时都会轰然倒下去再也不会爬起来的那种感觉。

        值得自豪的是院中有一棵粗壮高大的椿树,这棵椿树也是生长的很奇怪,从不结树籽儿,被人们称为一棵公椿树,当然这是相对很多每到秋天都结树籽儿的椿树而言的,曾经多次听西院邻居兰兰婶说过,这棵椿树是祖母在我出生后栽下的。

        我是上世纪六十年代初在这座老宅院里出生的,也许这是祖母为纪念我的出生而栽下的一棵纪念树。很久以来,我都是这样认为。但不久以前,同母亲在晚饭后有过一次交流,偶尔说起了这棵椿树的历史,想不到母亲却说,这棵椿树真得有好多年纪了,说她嫁到这个家的时候,就已经有这棵树了。那么,这棵树的树龄就不是与我同岁了,而是比我的年龄还要长一些。院子里还有不知不觉长大的一棵榆树,这棵树我记得很清楚,这是我小的时候父亲亲手栽下的,现在也已经长得很粗大了。

        我用双臂抱了抱刚刚能抱得住,就不知道这些树们这多年来,在这个荒芜的小院里,经受了多少风雨,多少冷寂,才坚强地长了这么大。其它存留的建筑,就是早年建起的一座影壁和一座已经卸掉了两个门扇的青砖门楼。

        因为长期无人居住,院子里长满了大大小小的杂七杂八的小树和形形色色的荒草。很多时候,回到乡村时,都同妻子或孩子到老宅院去看看,但映入眼里的还是那一片荒凉。这不仅仅是面前这个老宅院,而是在这个胡同里,原是住着六户人家的,但现在这个胡同里仅剩下一个叫红梦的邻居男孩。

       先是在胡同口的那家主人叫赵金财,在曲沃县良种繁育场工作,前些年这个良种繁育场在曲沃与侯马之间的场地里建了一座职工家属院,一家人就搬走了。还有就是与我家老宅院斜对门的杨冬梅家,前几年也随着儿子到河北石家庄的城市里去生活了。另外一家,就是我的老宅院西边的兰兰婶家,因为院中建筑的原因,也将院子的大门由原来的朝北向,改为朝南向走了宅院南边的另一个胡同。还有一家就是红彦家,在他母亲去世后,也在村东大路边新批了一座新宅院,一家人也搬过去住了。

        这个在上世纪六、七十年代拥有五十余人口的胡同里,今日就这样因各种各样的原因远离了,原来热热闹闹的胡同里,渐渐冷静和沉默了下来,就显得我的老宅院更加荒凉,曾经多次想过,再把老宅院重新修复一下,到自己年纪大了,真正的从工作岗位上退下来也好回去住一住,但这样的想法总是被眼前的景象疑虑和困惑着,迟迟没有真正实施修复工程,但在家乡有一处居住的心事并非泯灭。 

        先是在弟弟红星修建的新院中,投资千余元让人修复了靠近大门口,准备做杂物间的两间小南房,心想总算回到乡村有个落脚住宿的地方了。可不知,这南房不是冬暖夏凉,而是夏热冬阴,只适合当个杂物间,是不适合居住人的,正应了晋南人说的有钱不住东南房的那句话。虽然弟弟红星新建了六间新北房,但分别居住着父母和弟弟一家人,所以同妻子孩子一起回到乡村里来,还真没有一个可以居住的地方。

        为了解决一个在乡村临时居住的地方,便在村东的大路边掏了十余万元买了四间房屋,别人家都是准备做商业用房,而自己确是准备做居住用房了。在这个时候,又一个想不到的事情出现了。有一日,见到了小时的伙伴,现任曲沃县人大常委会副主任兼曲沃县农业综合开发办公室主任的付孟喜。

        他们正在村西的磨盘岭上搞农业综合开发,也算是搞的红红火火,经过多年的开发和建设,终算修建的有了一定的规模,每到夏日人来人往,一片热闹景象。他便建议可否在临汾组织一批作家、书画家和摄影家们来集资,在磨盘岭上建设一座书画院。

        我听了当然非常高兴,回到临汾与整天在一起打交道的作家、书画家和摄影家们一说这个想法。不几天,便说定了二十六位作家、书画家和摄影家们并集资五十余万元,在磨盘岭上开始了“星海书画院”的建设。

        做为起头人,在书画院破土动工之时,还带人买了很多的鞭炮、烟酒和食物贡品,在那块土地上很是虔诚地向土地爷磕了三个头,祈求土地爷给予方便,让我们这座书画院建设的顺顺利利早日竣工入驻。

        经过多半年的建设,分批投入现金四十余万元,二十三套房子主体建立了起来。想不到,在这个阶段大家之间发生了很多分歧意见,费尽了很多的口舌,最终还是让这件事成为黄汤和泡影。可怜的是我,为了投资建设这座书画院又把村东大路边的四间房屋也转卖给了村中的一个叫国亮的年轻人,原想着书画院建好了自己就可以居住到那里去。

        所以说,很多时候静下心来想,人往往想什么事情都是往好处想的太多,而往困难、问题和不成功方面想得太少了。当时的处境是,曲沃县农业综合开发办退了我们投进去的资金,把房子收回到他们手里。现在还是叫个书画院,我也去过几次,坐在那里或抬头或转身,眼前看到的已是另一番景象,心里总想这已经不是自己的房子了,是在别人家里做客,终觉得心里不是个滋味,因为这些房子都是最先用我们这些所谓文人们的那点清贫的工资建起来的。 

        在我心里,也感到把这些作家、书画家和摄影家们亏待了,先是给了大家一个希望,把这个磨盘岭讲的是风景如画、清凉之处、休闲之地,而现在的感觉是失望和恼恨。最恼火的还是恼自己,聪明反被聪明误。本来好好的大路边的四间房屋,简单装修一下就可以居住了,现在又转卖给了别人,自己又成了一个在乡村人居无所处之人,可叹、可悲、可笑、可气啊!

        想一想,这真是自己人生中的一大失策,还是那句老辈人话说得好:“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啊”,这一次的失误,都还是太相信别人的话语,就认为大家都是朋友不会落得这样一个下场。        话说多了,还是说说为什么要写这部书吧!

        曾经在几年以前,村人孟喜兄和村党支部书记李跟喜都曾给我讲过,想让我为村里写一部村志,但我也做了积极的准备,觉得我的乡村应该有一部历史的记载,但真正把村志大纲拉出单子后,才感到这不是轻轻松松的写一篇文章甚至是写一部长篇小说或写一部二十余集的电视连续剧那么简单。

        就想到,这样一部村志要比一部文学题材的书,工作量要大的多。想来想去,还是以村人村事的纪实文学写,捡自己采访来的、经历过的、记忆中的情景写一写我的乡村吧!

        我想,再不去写我的乡村,我的乡村就真得就要失忆了。因为,现在村里的年青人不去关心这些事情,他们只管种好大棚蔬菜,只管挣钱,只管过好自己的小日子。而村里的老人们却在不断的逝去,五十年来,算一算,大致把半个村子的人像割韭菜一般换了一茬又一茬,老人们把故事带走了,将来又有谁还原村人的故事。 

        为了我的乡村许许多多已经逝去的古人们,我也应该为他们做个人生记录。

        我的村子是一个很古老、很传奇、很特殊的村子。

        从地理上来讲,他不仅有一座又一座的山坡沟錾、更有一汪汪温泉水和七星海,可谓是一个山青水秀的好地方。从历史上说,这里又是晋文公当年的立足之地,到现在还有晋国时候的葬墓和出土文物都是在国内罕见的。还传说大清的乾隆皇帝来过,但这没有历史记载,只是个传说。不过赫赫有名的将军陈赓、王新亭、谢富治却是在解放曲沃县城时在村里驻扎了指挥部,在这里修整部队时达两月有余。

        还有就是近些年,曾经有省委书记胡富国、田成平、张保顺和现任省委书记袁纯清都分别来过这里,更不讲省长们、副省长们以及市里的书记、市长等等,这些平时让平民百姓们羡慕的头头脑脑们了,那更是繁星一片如过河之鲤。

        从农业生产上来讲,这里又气候宜人,适合种植二十余种农作物。可以说,五谷杂粮、棉花、药材、烟叶和各种经济作物。

        从地质上来讲,地下不仅有丰富的温泉水,还有含铁量很高的铁矿和煤层、硫磺及其它多种矿物质。

        从村人来讲,也是人才济济,有史记载的是村人建立了曲沃县包括侯马市在内最早的四个地下共产党的支部之一,有三八式的老党员,有上太岳山打游击的老民兵,有支前模范,更有在社会主义建设时期为国家和人民做出显著贡献的人们。

        所有这些,我都将在后续的篇章里有序述说。

        在这里只想说的是作为这个乡村走出来的作家,却没有个适合在乡村里写作的地方,这就得另找它路了,远道来到运城市绛县地界上的一上叫沸泉的地方来,也是想让自己身居乡村,写起这部书更觉得亲近些,更贴近更接近些地气。

        我害怕把这部书写出来是充满更多的城市味道,让我的乡亲们觉得不是写的他们,也不是为他们写的书。

        这个地方叫做晋南艺术山庄是三十余位临汾市作家、书画家、摄影家以及新闻界、戏剧界和舞蹈界的朋友们一起筹资修建的一座原来军工厂的五层干部家属楼,我住在五层,有二室一厅一卫一厨一桌一椅一床一柜一书画台,有这一切足够了一个清贫文人的写作需求了。

        周末,从临汾起程,在这里静静的进行两天的写作。妻子除了给我在电脑上打印书稿,闲暇时到山坡上或小河边挖一些野菜或采一把水葱,每每做上一碗清清淡淡的汤面,倒是从末有过的一份快乐、一份惬意、一份意境和一份心情。 

        我开始了,开始在距离我的乡村二十公里的地方写我的乡村和我的乡村人和故事了。

        一切,都从这个雨后清新的早晨开始了。

        感谢属于运城市地界的这片土地,感谢在这片土地上的这几间不算大的居室,感谢这个雨后充满朝气和无限遐想的早晨。

        相信,我将在这里,把我对乡村的那份情感、那份爱意、那份留恋、那份感叹、那份无奈、那份惋惜、那份失望,来用自己的心血和耐得住寂寞,写这部关于乡村的文章。

        因为,我还是在心底喜欢自己故乡,尤其对故乡这块土地上发生过的故事,始终充满着敬畏和好奇,一次又一次的让我兴奋和激动,这将给我完成这部书的写作,给予了无限的力量和充沛的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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