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的少年时代,村北的水渠上建有两座水磨房。

  尤其是冬季,在村人们把秋日田地里的高杆作物收获之后,只见,刚刚出土不久的麦田呈现出一片片的新绿。远远看去,村北的这两座水磨就象村里妇女们胸上两只肥肥的大奶一般,是那样的突出和傲气。

  我家就住在村北边,冬日的静夜里一觉醒来,还能听到水磨房里传来特大的水轮盘被河水冲击后发出的“哗啦” 的声音 ,就像白日里,行走在漫漫黄土路上的一架破旧的牛车,永远都是那种永恒不变的响音。

  六十年代,农村里大多还没有用上电,更别说现在用电视机、洗衣机这些现代化家用电器了,好大的一个农村连一个广播喇叭都没有,如果村里要开会或有其它要通知的紧要事,就有人手拿一个铁皮卷起来的喇叭筒,很是费力地来到村西高达四十多米的土崖上,沿着村子由北向南叫喊一遍。

  说到磨面的问题,就全靠村北的那两座水磨房了。那两座水磨房分别建在村北和西北相距四百米左右的地方。这两个地方流水的地方都有一定的落差,深度达三到四米。因为,每个水磨房的下部都有一个水击大木轮盘,只有这个大木轮盘被水击中后,就会不停地转动起来,以此为动力,从而带动上层的石磨盘同时转动。那时候,东海、西海两个村一千多口人的面粉和牲畜饲料的破碎任务就全靠这两个水磨房了。虽然这两个水磨房的动力全靠了这一渠温泉水,是两座半机械化的磨面工具,但要比起周围村的毛驴拉石磨子来磨面就要快多了,但无论这两个磨房的工作效率怎样的高,但还是每年每月不停息地磨,磨了无数的面粉也填不满两村一千多口子人的肚子。

  在我幼年的时候,就经常随着祖母或母亲到这两个磨房里去过。

  只见,每次去了都看见磨房靠四周的墙根里,都堆满了要磨面人家堆积在这里的原粮。似乎这里就有永远磨不完的粮食。有些头脑和计划的家庭主妇,都是在家里面缸里存面不多时就着手检粮、淘粮、晒粮,做好磨面的前期准备工作了。但要碰上那些大脾气无计划的家庭主妇,每到这时就难免要东借一瓢,西借一盆地艰难度过三五天时光了,直到自家的粮食磨成面粉后,还了借欠的人家才算了事。

  祖母是个利落的女人,全家人每月吃多少米面,她心中很是有数,碰上逢年过节的亲朋们来往多时,她就要提前多准备些要磨的粮食,总是提前让父亲或母亲送到水磨房里去。之后,她就要不断地带我去村北的水磨房,看一看我们家粮食排队的情况,看能排在什么时间磨,也好到时候安排父亲或母亲去做这些事。有时候,父亲或母亲的事情多一些,祖母就亲自动手,在水磨房里劳做了。

  其实,那时候水磨磨面,根本不象现在的自动化电磨,只要把粮食倒进磨里,就静等到着收面粉了。那时候的水磨房只是不用毛驴拉磨罢了,其它所有的磨面程序都要全赁着人们用手工来做。先是把粮食倒进磨盘上,等水磨起动后,所有磨面的人家就有一人或俩人在这里要忙活一阵子。一般的有一人看磨,一人摇面箩,得一遍又一遍的把磨过的半成品的粮食过箩,最终把这些粮食经过一遍又一遍粉碎,一遍又一遍的过箩,才可以把一口号袋粮食磨成面粉,常常是从早到晚点上煤油马灯加班磨。

  一天下来,也不过就磨个三百或四百斤的粮食。那时候,农家人的吃饭是最大的事情,而有没有面粉又是做成饭做不成饭的最大前题。所以,大多数家庭都把磨面当做所有家庭中的头等大事。

  在七十年代初没有架电力前,水磨房就是全村最具现代化、自动化和科学化的机械了。但在电力用到村里后先是给农民安装了电灯,最早解决了农家人的照明问题。第二就是买了一部收音扩大器,在村中心的三层小楼上按村子的地形,分南北方向按装了四个大喇叭。村民听到了外界的最新消息和当时流行的歌曲,彻底取代了村人通知开会时,再上西崖上用人工高声地大叫。第三就是村里购回来了一台电动磨面机和一台小型碾米机。

  从此,村北的两座水磨房的生意就渐渐冷落了下来,再后来,那响彻了多少年的水击大木轮盘“哗啦,哗啦”声响也彻底地消失了。

  又过了不久,两座水磨房的门窗让人给撬走了。又过了不久,原在水中的大木轮盘也腐朽得歪邪了、腐烂了。又过了不久便被人为地拆掉了,做了挡猪栏羊栏的棍子或填补灶火的木材。再后来,两座水磨房的房顶也开始漏雨,就有人借此抽檩取瓦,最终成为村北原野上两座没有屋顶,只有四周破烂不堪的墙壁,真正成了人们记忆中象征性的水磨房了。

  但这些年来,无论我远离家乡到千里之外的北京部队,还是回来后在县城工作,还是在临汾工作,都在多次回忆过去岁月中的两座水磨房。

  其实,两座水磨房的命运是它的必然,这一切都因为有了电,有了比它更先进的电磨。但这些年来,只是觉得它的命运不应该是这样的惨败。

  最近,我到了本县的一个旅游景点,位于紫金山下的景明村。那里有一个名叫李莲娥的农村妇女,前几年为了发展当地的旅游事业,修复了过去的一个旧寺庙,叫龙严洞。在那个洞的山崖边有一座过去废弃了的旧水磨房,而那个叫李莲娥的农村妇女,又把这个水磨房重新修建了起来,不但修建的比原来的建筑规模大,而且还在做工上和水磨房的功能上比原来先进了许多。让这座水磨房不但成了这个寺庙里一个特殊的景点,而且,还利用这座水磨房加工玉米面、小米面和红豆、绿豆面,做成一公斤的包装,不但就近销售给前来参观的游客,还送到候马、曲沃等地的粮油店销售。

  前不久,我又一次来到这个寺院,同那个农村妇女李莲娥进行了一番谈话,我便对她说;“这个思路真正很好,应该把这些五谷杂粮的加工技术进一步提 升 ,提高包装质量,再起上一个‘龙严洞牌’或‘紫金山牌’的名子,到工商部门注册个商标,就可以上规模化地生产了。”

  她听到了我的这一番话,也很感兴趣,表示近快把这个事情做起来。这样做的好处是,第一增加她本人的经济收入,第二这个产业还可以转换一部分当地的粮食销售,第三,加工就需要人,这样还可以解决一些当地富裕劳动力的后顾之忧,第四,还可以让前来寺院参观的游客,自已亲手在水磨里体验一回生活,更可以让游客自已把自已加工出来的各种面粉带回城里去做一些自已可口的饭食,感受一回自已辛勤劳动的乐趣。

  想到这里,我的乡村两座水磨房的消失,真为它的命运感到悲哀。因为,它的过去为村人们的生计做出过很大贡献,就想不通我们的人们怎么可以做事这样的惨忍,为什么就做出了这样“卸磨杀驴”的事情。既是这两座水磨房已经在很现代化的今天,完成了它的历史使命,但它必经是为村人们做出过贡献,为什么不可以让它做为一个历史的使者和见证,再竖立在村北的田野上,展望着更加文明和现代化的未来。

  我怀念村北那两座为村人们的生机,做出过无私奉献的水磨房,也许这种怀念到我生命的永远……

 

本网站作品著作权归作者本人所有,凡发表在网站的文章,未经作者本人授权,不得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