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沃国县公安局治安科副科长张华,听到局办那个精猴似的通信员小陆,在治安科办公室门口传令道:“张科长,局长有请。”这句话时,心里便呼的一下立刻沸腾起来。  

       张华其实是治安科的副科长,但自从治安科范科长升任了局党委纪检书记后,科长的位子就一直都空着,由张华这个副科长负责全面工作,这在人们的心中也就成了没有任命的科长了。

       刚才听过通信员小陆的叫喊。心里马上想到,局座一定是要跟他谈科长的人事安排了。之后,便见他喜滋滋的屁颤屁颤的向局长办公室走去。         

       沃国县公安局局长倪树河见张华到来,很是热情的递上了一支“芙蓉王”。张华很是有些惶恐的双手接住。点燃后,面对局座,怀着急切的心情想马上听到下文。

    “经局党委会议研究决定,你任西洼镇派出所长……我今天代表局党委正式与你谈话。”局长倪树河很是严肃的对他的部下宣布了局党委昨天晚上作出的决定。 

     “我不去。”张华似乎连想都没想,就这样立刻回答了自已心里的想法。这也难怪,倪树河局长刚才的话,太出乎张华的预料之外了。刚才倪局长宣布的那个决定,别说是张华本人听后感到意外,就是局里的其他同志听了,也会不可置信。近段时间来,沃国县公安局的很多同志都认为张华这回稳坐治安科长这把交椅了。无论从年青化、知识化和政绩来讲,这都是一个很不错的小伙子。所以,在平时,大家叫到他时,都是张科长长、张科长短的,或是热情或是略带些嫉妒性的称呼着。谁知,局党委怎么就做出了这么个阴差阳错的决定。再者说,西洼镇的治安状况,这些年来就是沃国县有名的“老大难”单位,地处三个县的交界处,老百姓 “刁蛮”之名声震四方,跨县打架斗殴隔三差五,家门口轮拳吵嘴天天不断。再加上,那里地处沃国县唯一的一条铁道线上,还有一个不大不小的火车站,也许就是因了这个火车站的缘故,建国初期,呼呼啦啦一下子在那里建起了省、地乃至县里的十几家厂矿、企业,加之地理偏僻,人员复杂,如果你真到那里走上一回,便可感受到那里的南腔北调,如同旧时的“上海滩”,山南海北的人便到处都可见到了,治安状况的混乱就更可想而知了。

      其实,张华有这些想法,倪树河局长并不感到意外,因为这个西洼镇多少年来,像割韭菜似的换了一茬又一茬的派出所长,运气好的平调了个位置,运气糟的少不了背个大大小小的处分,然后再灰溜溜的离开那里。张华即将接班的前任所长,就是背了个行政处分,回到局里,给安排到内保科做了一名普通的干警。有人便说,他这一生算是把科、所长的官儿给当尽了,恐怕是再无出头之日了。             但沃国县公安局局长倪树河的个性,局里上上下下都知道,整整一个说一不二的主儿,哪容得了他的部下这样否定他和局党委的决定。只见他听过张华的话后,用手掌狠击了一下桌子,站起来吼:“服从组织决定!”

     张华听后转身出门,临出门时,有些恶狠狠地看着局长,低声说了一句:“操!” 

     张华身后的局长大人有些烦燥的叫喊:“你小子咕嘟个啥!明天一早给我老子走马上任,否则后果自负!”

      第二天的中午,西洼镇派出所指导员刘义正同他的三位部下每人端着一碗土豆块臊子面,大口小口吃得上劲时,忽然听到院门口“突突哒哒”的摩托车声,抬头看时,就见张华骑着摩托车已停在院中,便放下碗,大声喊道:“所长驾到,热烈欢迎。”张华听罢,摆了摆手说:“去、去、去,少假惺惺的。我真来当这个所长,你小子想做所长就没戏了。”  

     指导员刘义听过张华的话,就一时愣了说:“怎么?你今天不是来走马上任?局里不是已经决定了吗?……你就来吧!这里没个所长撑着还真不行哩!” 

      张华说:“妈的!局座那个老家伙不知咋搞的,这回就非要认准我了,非要让我来这个倒霉的地方……今天先来看看,回去总算有个交待。”说着,接过内勤张勇递过来的毛巾,擦了把脸上的汗,接着说:“局里的安排,这回真把我给气死了。你们倒说说,治安科的工作,我干起来顺车熟路,咋就一下子想到让我干这个派出所长了。”

     刘义、张勇们就说:“这还不是你有能力吗?咱西洼镇治安状况不好的局面,也只有你来能够扭转这个老挨批的局势了。”            张华把他们的话没听完,就烦燥的摆摆手说:“去、去、去,你们就真的以为我真要来这里干这个所长了?”

     指导员刘义就笑着说:“不管你来干这个所长还是不干这个所长,饭总是还要吃的。张勇,你到伙房给大师傅说一声,看面条够不够,不够就让他再擀一些。”  

      张华“嘿”的笑了一声,指着刘义的鼻子说:“不管怎么说,我今天从县城四十多里路赶来,就赶趁着吃你这一碗面条吗?你小子也太抠门了,不说让你七盘八碗的摆吧,你至少还不在灶上凑和三五菜一瓶酒吗?”

     刘义听后,脸上一时不好意思起来,很是有些羞涩地说:“好老兄哩!不怕说句让你见笑的话,咱连大师傅的工资都发不出去了,人家能给擀碗面条吃就已经是给面子了……好、好、好,今天你的话说到这个份儿了,我也就豁出去了。”说着,从上衣兜里掏出一张百元票来,对内勤张勇说:“去,到供销社搞一瓶酒几个菜来,咱今天全当给娃过生日哩!妈的,这原是要给娃交学费的钱。”  

      张华把刘义的话没听完,就在刘义的肩上击了一拳说:“你小子,今天就是让你难受死,也要吃你狗日的,吃定了。”

      二人正说话的当儿,就见门口走进一老汉,来到他俩面前,“扑通”跪了下来,说:“好公安哩!要出大事了,快去看看吧!人命关天哩。”

     张华、刘义们便把老汉扶起,细细打问起来。    

       原来,西洼村是西洼镇的“首都”,省、地、县十多个厂矿企业也大多驻扎在村里周围及村西的铁道线一带。所以,这些年来,村里是出现了不少的能人,但也出现了很多的歪人和地痞流氓、小混混。平时,聚众赌博、打架斗殴的事情屡禁不绝。所以,西洼镇十七个村委会及十多个省、地、县企业都眼盯着西洼村,都盼着西洼村这个拥有五千多人口的大村,能够平安一些。但西洼村的治安状况这几年却是越来越糟了。哪一年都得往监狱里送上三个五个。

     这不,今天又要闯出大乱子了。

      原来,老汉有两个儿子,因分家的事情兄弟俩闹起纠纷,一年多都解决不好,想不到今天竟闹到你死我活的地步。老汉的二儿子竟身捆炸药,扬言要炸死老父哥嫂侄儿侄女一家哩!

   “这还了得?跟我走!”张华把老汉的话没听完,便招呼指导员刘义和民警张勇等人。            张华等人跟随老汉,还没走进老汉院子的大门,便听到老汉的二儿子大声的叫喊:“我炸死你们!全部炸死你们!我活得不耐烦了,你们也别想好活!”见到张华等人进院,便又声嘶力竭地喊道:“你们别过来!过来也一块找死吧!”

    张华看到这个名叫二愣的年青小子,腰间真的捆绑着几个健力宝饮料桶,那桶口处还露出一根根导火索捻儿,另一手捏着只气体打火机,大喊大叫着:“你们敢过来,我就要点了!”说着,从腰间拔下一只,把露在桶外的导火索捻儿对在打火机旁。

      这时的张华、刘义和张勇们,仅离二愣有三米远的距离。张华小声制止着刘义和张勇:“你们不要靠近,向后退,退到门外去。”      二愣看着张华没有退出,又大声的说:“你也给我滚出去!胆敢上前,咱们就一块死!信不信?你再敢上前一步,我就真的点了!”说着,就把打火机按出寸把长的火焰。

     张华听过二愣的这一番叫嚣,感到事件已经到了非常严重的地步,不由的在心里说:妈的!这小子还真要给我个当烈士的机会吗?……你小子,现在真想让我死,也想得太简单了吧?想着,也像刘义、张勇们一般退到大门边。 

      这时,刘义从腰间拔出六四式手枪,对所长张华说:“这小子也太猖狂了!他如果再不老实,再敢这样疯狂下去,我就真的撸他一枪!”

     只见,张华从刘义手中取过手枪,插回刘义腰间的枪套里,说:“你们别急,让我再给他谈谈。”说着,就要转身往院里走。

     这时,刘义紧紧拉住张华的衣襟说:“你今天刚来所里,也没配武器,你把这个带上,预防个万一。”

     张华看着刘义递到面前的六四式手枪,摆摆手,说:“不用。我就不信这小子真要闹个天翻地覆了。”说罢,便又一次走进院里,距离二愣三米远的地方。 

      张华看到二愣红着眼叫喊着:“你敢过来,你真不怕死吗?我是活够了,我早就不怕死了。”

      张华冷静了一下自己的情绪,慢慢地对二愣说:“咱们能不能心平气和地谈一谈?有什么大不了的事,要闹得这样不可开交?咱们好好谈一谈好吗?”

    二愣摆着手,大声地叫喊着:“谈什么!你别给我瞎扯蛋!我不跟你谈,不谈!”    

      只见,张华从旁边扯过一条板凳来,对二愣说:“咱们还是谈一谈的好,你要坐吗?我可以给你送过去?”

     二愣听罢,大声的说:“你想坐你坐吧!我不坐!”  

      张华见此,便把板凳放在地上,坐在二愣的对面,很是心平气和地说:“二愣,不就是家里发生的那点芝麻大的矛盾吗?有什么大不了的?”

     二愣接口道:“他们都欺负我,一家人都在欺负我!这个社会坏透了,真是坏透了!一家人都是这个样子,哪还有点情意可讲哩?”

     张华笑了一下:“不就因为一间伙房吗?就凭你二愣的本事,自己盖一间伙房又算得了什么?”    

       二愣:“什么一间伙房!他们就是在欺负我哩!为什么要给他们多分一间伙房?为什么这间伙房就不能分给了我?”

     张华听到二愣的这一番话后,便掏出一支烟,点燃吸着,之后又道:“二愣,你看你,刚刚结婚不久,就把家里闹了个四邻不安。你说,这事传到你老丈人、丈母娘那里,人家怎样看你?再者说,你和你的哥嫂都在一个院里生活,就为了这么一间伙房,让他们用着,又有什么不对的?就不说你的哥哥嫂嫂,就说你的侄儿侄女吧,总得让他们有个做饭吃饭的地方呀!你现在仅仅与媳妇两个人生活,怎么不好对付?就为啥非要争那么一间伙房?

     二愣打断张华的话,挥动着双臂,大声叫喊:“我不听你的,不听你的!你是站起说话腰不疼。前几日,下了几天的连阴雨,我媳妇在房檐下凑和着做饭,做一顿饭,淋湿一身衣服,谁又看见了?谁又心疼了?”

     张华听过二愣的这番话,心想,这主儿,还没到丧尽天良的地步嘛!便道:“我说二愣,你还知道心疼你媳妇哩!你知道你今天耍这个二佰五,她心里有多么难过吗?你不是说没伙房吗?这也不是什么太作难的事,盖一间不就成了吗?”

     二愣道:“你说的容易,没有三千块钱,能盖成个像样的伙房?你给我拿钱嘛?你给我拿钱,我就盖。”

     张华听罢,就笑了说:“你的话能说到这儿,我也就放心了,要说三千块钱,我马上是给你拿不出的,不过,今上午我来所里时,刚领了一个月的工资,我这就全给你留下吧!只要你把腰里的东西解下来,我保证明天一大早再给你送五佰块钱来,让你把伙房盖起来,你说好不好?”   

     这时,指导员刘义走进来,指着二愣道:“你小子,就别耍二佰五了,还不听所长的话,快把腰里的东西解下来。”说着,就和张勇走上前去,先是夺了二愣手中的打火机,再是把二愣按倒在地,解下了二愣腰间的几个装着导火索的药罐。   

     看到这里,二愣的父亲、哥嫂和邻居们都走进院里,都在不断的劝说着二愣。

     张华、刘义、张勇们一路浩浩荡荡回到所里。

   一进院,张华就从刘义手中拿过二愣装着炸药的健力宝罐,小心翼翼地把罐口的泥土轻轻地拨去,轻轻地往出拉着露在罐口的导火索。谁知,让张华拉出的竟是一段没有雷管的导火索。接着,他又把罐内的东西往出倒,竟倒出一小堆沙子来,大家一时惊讶。原来二愣绑在腰间的健力宝罐里装的不是炸药,而是沙土。

   接着,刘义和张勇也把其它的几个罐儿里的东西,通通的倒在地上,竟看到,倒出的全是沙土。刘义抓起一只空罐,猛劲地向大门后的拉圾箱扔去,高声骂着说:“二愣,我操你祖宗!你让老子们好好虚惊了一场!”

   只见,张华制止了的刘义,笑着说:“这事就算过去了,咱们的事还没完哩!你不是要给我接风摆酒吗?你倒是狼吞虎咽的吃了两碗土豆块臊子面,到现在我这肚子却还是滴水未进哩!”   

     刘义听罢,转身对身旁的张勇说:“摆酒,摆酒。给咱所长接风洗尘。”  

      张华哈哈笑着说:“还接风洗尘哩!原来二愣这小子腰里绑的不是真炸药,你们知道吗?我对二愣对话的那会儿,真都想到这一回真要当烈士了。”说着,就在刘义的肩膀上拍了拍,说:“伙计,咱俩以后还得多操心哩!这后洼镇的治安状况还真够呛!……我就不信,有咱哥俩还有咱这几个弟兄,就真把这一块地儿治不安稳?”   

      刘义听后非常感动:“行!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你不知道,这段日子没有个所长,就让我这个指导员顶着杠儿。你也知道,咱在部队就是个连队指导员出身,转业回来,还是当着个派出所指导员。别说破案了,就连今天的场合,这心里还真有些怯火哩……行,咱就长话短说了,以后你说咋干就咋干,咱兄弟们拧成一股劲,就不信西洼镇的治安状况老是这永不变的老样子……”   

     二人正说着话的当儿,张勇便拉了刚回到所里的民警陈春明,一起把买回来的酒菜摆了满满一小桌,便招呼张华、刘义二位领导入场。一时坐定,四人便大口小口的喝起来。

   刘义喝到二八当口儿,便红着脸说:“咱四个孙子,把我儿子的学费给吃喝了。”

   张华听罢,把自己面前杯子里的酒,一口倒进肚里,缓了口气,说:“你小子心疼了,等我儿子过生日时,把你也算上一个。”        刘义听后,当胸就给了张华一掌,说:“你这家伙,又沾老兄的便宜!”   

     桌旁的民警陈春明和张勇见到二位领导这样没大没小的样子,便都笑了起来。

   张勇抓起桌上的酒瓶,一边给二位所领导的杯子里倒着酒,一边说:“就是,要喝酒,咱今天就喝他妈个过瘾才好哩!”

   那天的酒,让所里仅有的四个干警,喝得昏天地黑,很晚了才罢休散场。过后,刘义感慨的说:“咱们今天这个热闹劲,是所里近三年来都从未有过的了。”

   张勇也接过话来说:“就是,挡不住咱新所长上任了,西洼镇这个地方的治安状况,还真有个好转哩!”

   张华听过,便低着头,看着桌上瓶空酒干的杯碗,道:“我也想哩,我也想让咱西洼镇的治安状况有个好转,但就不知道咱这本事行不行哩?”

   刘义、张勇、陈春明等人听完所长的这一番话,都一个劲地说:“你的本事在局里谁不知道啊?你行哩!你真行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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