亮和娟结婚已有六七年了，一开始还好，可自从有了孩子，或许是由于家庭琐事越来越多，两人老是动不动就吵架，加上双方的个性又强，互不相让，常常因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先是拌嘴，后是嚷嚷，直至吵得不可开交，天昏地暗。
　　他们都厌倦了这样的生活，前些日子就商量好了协议离婚。最后，亮对娟讲，这些年大家都很忙，没时间出一回门，我们在离婚前两个人开车单独出去旅游一次，也作为对你的一种补偿。娟笑笑，人家是旅行结婚，我们是旅行离婚，也好。
　　回程的日子很快就到了，一路上，初冬的景色有些萧条，天空中还飘来了星星点点的雪花，不过，车内开着暖气，温度适宜。两人各自想着心事，亮专心地驾驶，娟倚在一旁的座位上打盹儿。
　　突然，亮碰碰娟，“喂，醒醒！”娟睁开眼，困惑地问：“怎么？”亮急促地说：“你还记得离镇子不远，有一个不太深的水塘吗？”“哪里？”娟摇摇头，一时想不起来。“就在前面，”亮伸出右手帮娟摁开安全带，“大概不到一公里，到了那儿，我喊跳，你就跳下去。记住，要快，跳进水塘！”他语气急迫，“不要管别的！”
　　娟这才意识到情况不对，她发现亮额头上渗出细细的汗珠，焦躁不安。她看到亮已经把刹车踩到了底，可轿车仍然在疾驰，而眼前正好是一段下坡路，路面上还有薄薄的积雪，车子的速度可怕地不断增加，越来越快。她慌忙去拉手刹，亮说：“没用的。”果然，手刹就像面条也似，软绵绵的，已然失灵。
　　这是一条斜插向镇里的小路，自从镇子的另一端修了另一条公路之后，这条路已经废弃了，但这条路刚好在他们回程途中最先路过。出门之前，他们把孩子寄放到了镇里的奶奶家，就是由这条路转上了大路，今天，为了赶在中午之前接孩子，亮又选择了从这里进镇。
　　未开新路之前，他们探亲也曾多次走过这条路，对附近的一切很熟悉。他们知道，这条路直通镇子的中心，而那里，每天的这个时候，都会有一些摊贩聚集，形成了一个自发的市场。他们明白，以现在的车速，是无论如何都不能过去的。
　　没有岔路，这条路的两边都是排洪沟。他们还知道，在距镇子不到五十米的地方，路的左侧挨着一座土丘，车子只有冲向它，才会停下来，才不会撞向市场上那些无辜的人们，但是这样做，后果将是车毁人亡。
　　亮机械地重复着一个动作，猛踩刹车，松开，再猛踩，可是，不起一点作用。
　　娟抓着亮的袖子，紧张地注视着前方。“快到水塘了，”亮说，“我喊跳，你就跳。”“你呢？”娟问。“我也跳。”亮边说边打开车门，他让娟也打开了另一侧的车门。
　　看到水塘了，就在娟的那一侧。“预备——”亮喊，“跳！”车子随后就直冲过去。
　　谁都没有跳。
　　“怎么不跳？！”亮瞪圆了眼。
　　“你还系着安全带，”娟反而很平静，“我就知道，你不会跳。”
　　亮朝方向盘猛砸了一拳，脸孔绝望地扭曲变形。
　　车子继续向前冲，像一匹脱缰的野马一般风驰电掣。
　　土丘愈来愈近了，娟紧紧地闭上了眼睛。
　　再试着踩一次，就一次，亮在心里暗暗地说，他已经下定决心要撞过去了。蓦然间，一阵似曾相识的声音钻入耳中——是轮胎在摩擦地面，是的，就是这声音！亮欣喜若狂，他狠踩一脚，再也没敢松开……
　　车子终于停下来了，已经能看清镇中心市场上那些来来往往的面孔。亮满头大汗，长吁着气。娟抱住他的手臂，失声大哭。
　　“你真傻，”亮摩挲着娟的头发，“要是撞上去，我们全都没命了。”
　　“我知道。”娟抹了一把泪。
　　亮一把搂住了娟。
　　“我所以没有跳，”娟轻轻地说，“就是想陪着你，走到最后……”
　　亮把娟抱得更紧了。
　　此后，他们谁都没有再提过离婚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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