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父亲祭日的渐渐临近,我的心里总有一股暖流在涌动。回想和父亲在一起的时光,那一幕幕,一幅幅,父亲在世时的音容笑貌,点点滴滴,情不自禁地就会浮现在我的眼前......

       听父亲说,在他八岁时,祖父就去世了。父亲姊妹四人是在祖母独自一人的拉扯下,过苦日子长大的。说起那时的家,用“蓬门荜户”来形容一点也不为过。住房的根基虽然也算得上是“砖混结构”筑造,但所使用的“砖”却是父亲花五元钱雇两辆牛车托亲戚从临村靠拆人家废弃的老屋买来的;没有檩条,父亲就变着戏法用两根顺条的葵花杆子对接捆绑而成;没有苫草,父亲就啃着干粮住在山上拾槐草、“点草坡”。很多时候我都会在想,没有文化的父亲一旦发挥其聪明才智来,足可顶上个“半拉子”土木工程师。正因为有父亲如此的苦心经营,这个弱不经风的家,总能躲过一次次狂风暴雨突然来袭时的厄运。1560680082876041.jpg

       在我的印记里,父亲是一个永远闲不住的人。他的勤劳是全村有名的,有他那一躯黝黑并凸显弯曲的脊背可以作证。在那个完全靠挣工分才能养家糊口的年月里,父亲总是早出晚归,白天忙地里,夜晚忙家里,碰上天阴下雨,父亲挤破头皮也要揽上能给牛马铡草之类的活儿,因为这样既能挣到加班的工分,也能捞上一两斤“铡草麦”。这在父亲看来,那可是多少人都眼馋的“肥差”啊!那时,母亲经常患咽病,一住医院就是几个月。我们这个七口之家,整个家庭的重担都落在了父亲一人的肩上。看父亲作难,队长也动了恻隐之心。征得队里的同意,父亲就东拼西凑借了九十元钱,买了全队第一辆算作“私车公用”的轻便型架子车。每至出工之时,看着父亲拉着属于自家的第一辆崭新的架子车,还能多挣一个劳力的工分,一路汗水如雨的父亲,仍把那种从未有过的喜悦感和自豪感写满脸上,回想此景,至今我还历历在目。

       实行土地承包责任制以后,在那个农业耕作完全靠畜拉人扛的年代里,每当夏秋农忙来临之际,十几亩的责任田,都是父亲在母亲的帮助下,一镰镰,一杈杈,又一肩肩来完成的。而作为家中姊妹五人又排行老大的我,每想到自己因为求学而远离家门却帮不上忙,我的心里总是酸酸的。直到现在,仍然让我这个拿起镰刀却连一趟麦子也割不到头就已经累得腰酸背痛、气喘吁吁的看似身宽体壮的男子汉,很难想像当时的父亲,是靠着什么支撑来完成这样艰辛而又繁重的体力劳动的。

       父亲是登山的梯,父亲是拉车的牛。父爱如山。这几句话用在父亲身上,我感觉是最恰当不过了。因为家里穷,父亲没有上过几天学,囫囵字写不上几个。因此,在他的人生中,有几次可以改变他命运的机会,都与他擦肩而过。为此,父亲从骨子里暗暗发誓,此生无论再多艰难,也要供自己的儿女读书上学。上高中后,为了能给我积攒1560680157701504.jpg学费,父亲总是节衣缩食,省吃俭用,从不乱花一分钱。那时节还不兴打工,为了能增加收入,每年秋天到来时,父亲抓着秋天草长质美、又能晒出斤秤的大好时机,趁中午放工的间隙,顶着烈日,拖着疲惫的身体,去沟渠河边抢割青草,再把晒干后的青草用草秸拧成绳又一捆一捆地捆成草个儿,再一车一车地拉回自家的空院里,码成小山似的草垛,待价而沽。就这样,在父亲的悉心呵护下,我的学业也不断取得了可人的成绩。当父亲手捧着我的那张烫金的大学录取通知书时,我清楚地记得,父亲激动得老泪纵横,老半天都没说出话来……

        父亲是一个为人木讷的人,牌场酒局从未见到他的身影,也没做过什么“十品小卒”之类,但在村里,父亲却是个举足轻重的“人物”。父亲的记忆力是惊人的,他的确是一块读书识文的好材料,只可惜他生不逢时,搁在今天,说不准真能读个很好的大学。村里每有重大事务,比如分田调地这类棘手的事,他都是队长心目中最看重的角色。因为只要有父亲的参与,似乎再难办的事情,一经父亲稍微的拨调,即可迎刃而解。若是遇到村上有土地纠纷,邻里磕碰之类,双方也都乐意让父亲出面调停。父亲是一个原则性很强的人,在大事大非面前,从不糊涂。一次,本家一位兄弟与旁姓一户村民因耕地边界闹别扭,在两家闹得不可开交时找到了父亲,那位兄弟实想父亲会站在他的一边说话,但父亲却本照事实,作出了另类的决断。为此,那位兄弟有好长时间都不理父亲。但父亲却说:理儿永远是直的,无愧就行。

        父亲虽是一个极普通的人,然而,父亲却有着普通人不曾有的过人之处。他的那种“豁达看来日,生死寻常事”的人生哲学,至今让许多人都望尘莫及。由于父亲长年累月地过度操劳,他在很早的时候就患了多种疾病。每次有病,无论别人怎样劝说,他都不愿意去医院住院治疗,总是吃点小药应敷了事。他常说,无论是谁,都少不了走这条路;看着你们都过得很好,就是现在走,我也1560680418115402.jpg知足了。即使在父亲身患重病的日子里,他也要走一步喘一步,喘一步歇一步地,艰难地挪动着他蹒跚的脚步,为家里看护着庄稼,侍弄着菜园,接送自己的孙女孙子上学,为儿子分忧解难……

        就在那个旭暖的冬天,那个清晨,迎接着那个属于他的最后一个朝阳,带着几丝牵挂,在过完他的第67个生日之后,悠然地走向了祖先早已为他选定好的那片竹林,再也没有回来……

       父亲,这些年您在那边还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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