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化实惠,但物质满足的同时,人们又惦记着乡村的若干珍贵。在城里读书、写作累了,就想着在老家两寺渡收拾一块可以读书可以写写画画还可以暂居的房子。打扫院落时,笤帚下出现了一只已经多年不见的青蛙。妻子吓了一跳,要我捡起来扔出去。我赶忙过去,望着瑟缩不动的青蛙,那滴溜溜转动的青眼窝,那绿油油脊梁杆儿突出的背,那黄瀞瀞摸起来凉飕飕的四个爪子,宛若久分别的乡间孩子,望着少小离家老大归的我,一股爱怜油然而生。

我赶紧说,这是青蛙,吃蚊子的,是益虫呢,别动它,得留着。

此后的日子,我经常下班后回到离胭脂河河道遗址不远的的老屋子,读书写作,写字作画,也一个人面对着屋里保存着的已经去世的父亲用过的老物件发呆。青蛙竟出现了,在屋子地面懒懒地走动。我很喜欢这种孤独中青蛙相伴的感觉,觉得自己的文字干净起来,醇香起来,神秘起来,一张张稿纸在书桌上散发着久违的香味,一张张笨拙的书画得了灵气般闪动着青蛙眼睛一般的色泽。

我很感激青蛙给我的青睐,写久了,如厕时又发现青蛙躲在阴冷的拖把下的空间,望着小时候挨饿长大了爱写书的我,楚楚可怜又脉脉含情。

哦,就是胭脂河,就是胭脂河里一到秋天就成夜蛙声一片的记忆,俘获了我心中最柔软的地方。我在西安府、咸阳城求学、工作、读书、写作的日子转眼就是将近三十年,早年在胭脂河生活的情景一幕一幕恍若昨日。河水绿幽幽的,散发着三千佳丽阿房宫的谜团,许多年了仍难以破解。水边的柳树、水草什么的曲弯着苗条的身姿,向每天上学、放学或者割草路过此地的我摇曳着。农村孩子老吃不饱,就发现河道里树底下、草根处、污泥中躲清静的青蛙,一只又一只,也是绿幽幽地玩着神秘。不管它,拿一根竹竿或者树枝,前面绑了一头磨尖的铁丝,在岸上瞅准了,屏住呼吸,唰地刺过去,青蛙便可怜地成了我们几个坏小子的俘虏。从青蛙尾巴处扯皮,白生生的一堆肉颇吊起我们的空空如也的胃囊。取两块半截砖支好,下面放一堆干树枝,点燃,青蛙肉被铁丝穿着烧烤,黑乎乎地就熟了。不着急,撒些从家里偷来的盐呀调和料什么的,放到嘴里,除过年吃一回肉的我们就大快朵颐。晚上,满河的青蛙哇哇地此起彼伏,陪伴我们进入梦乡,是美好的催眠曲呢。

但遍地青蛙的日子终不长久。因为我们当初的贪吃,也因为城市的发展,美丽的胭脂河因为工业污染臭气熏天,那些青蛙顽强地坚守着最后的家园。终有一天,胭脂河因为污染环境严重被改成涵洞,河道被填平了,那些青蛙不知道到什么地方安身。我在城市的喧嚣中老有一种担忧。感谢回归的计划,让我又遇到我分别多年的朋友。我想,我要重新给它们一个新家,我更要把它们安置在我的心里、我的书画里、我的小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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