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店中学,位于赤壁市(原蒲圻县)西南的新店镇,是我1977年3月至1978年7月,读了一年半高中的母校。学校原本是1966年建立的一所初级中学,1975年秋季升格为高级中学。1983年,高中部撤至赵李桥高中,复为初级中学。

学校地处新店镇镇政府所在地,新店街道(现夜珠桥村)地势最高处的左家岭,只有几间红砖红瓦的教室,仅教我们语文的班主任张宗柳老师一家,住在上面。站在教室前的场子上,就能隔潘河(潘河新店段,又称新店河或新溪河)看到湖南临湘的坦渡与定湖(现合并为坦渡镇,镇政府驻地为原定湖镇镇政府)。乾隆版《蒲圻县志》卷之二“山川志”载:“新溪河,按河属新店,在县治西南四十里,发源港口、望湘桥及龙桥诸泉,折而西入马蹄湖,由黄盖湖出石头口入长江。”教室的正前方,隔操场是一座小山,栽种着满山的桃树;后面的土坡下,是当时的新店公社所在地;左边的斜坡及左前方连接正前方那座小山的斜坡上,是一片片的杉树林;下面,是奔流不息的新溪河,靠近夜珠桥处,有一深潭,叫“开瀑潭”;右边顺着斜坡往下走,有一座中、小学共用的公厕,再往下,便是新店小学。

新店中学的操场很大,却是学生们劳动的成果。这里,原本是两座小山之间的连接处,但硬是被学生们一锹一镐,把两边山上的土挖下来,用蔸箕往两山中间运,一筐一筐填起来的。每次课间操,我们顺着台阶走下来,在担任班上体育委员的族叔唐汗成的带领下,“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二二三四、五六七八……”认认真真地做第五套广播体操。然后,再顺着台阶往上爬,回到教室。有些胆子小,不敢爬上走下的,就多走几脚路,从操场两旁的斜坡上下。

学校的食堂,在教室左前方两山结合部,即操场靠近新溪河的那边。与现在一样,学校流行用饭票、菜票。学生从家里背来大米,到事务处过秤后换取饭票,菜票则用现金购买。那个时候,人们的生活水平普遍不高,消费也低。我们读高中,一个学期的学费也就几块钱。一个星期的消费,大概是吃掉10斤大米、一块钱的菜。每到星期六下午上完课后,我们就步行回家帮家里干些活,然后在星期天下午,背着米、拿点钱,带一些例如腐乳、豆豉、腌辣椒、腌萝卜之类可以长时间存放的干菜,赶回学校。有时,我们也会自己带米、菜,放到学校的甑里蒸。淘米洗菜时,怕浪费食堂的水上,就跑到下面的新溪河,弄好了再端到食堂。不过,这样也有个弊端,一模一样的罐头瓶,里面的菜不相同,经常发生被拿错的事。

由于新店中学的校舍不够,男女生的宿舍,都安排在新店小学。一间教室,安放十几张木制的上下铺床,就成了我们的寝室。新店小学的学生都是新店镇上的,但我们高中的老师除家在镇上的外,大都住在小学。下晚自习后,我们经常一边走一边讨论,有时甚至大声争论,影响到老师休息,免不了引来大声斥责。记得有一次,可能是当天的考试成绩比较理想,大家有点忘乎所以。不知是哪位同学带头,左脚往地上跺一下、左手同时往左大腿上拍一下,接着换成右脚往地上跺一下、右手同时往右大腿上拍一下,然后双手向前对击,口里跟着节奏发出“咚咚嚓、咚咚嚓……”的声音。自然,又引来一阵老师的吼声。由于寝室是在操场靠近街道的这边,小学的房子又有些年头,有点潮湿,也或许是病菌滋生的原因,我们寝室的男生全部感染了皮肤病。我还把病,传染给了年迈的爷爷。后来,不知是哪位同学告知,把高锰酸钾倒进盛有热水的脚盆里洗澡,可以根治皮肤病。一时间,我们纷纷效仿,还真的把病治好了。

我们那一届的生源,主要来自原新店公社的朱巷、马蹄湖(现合并为朱巷村)、石人、新貌(现合并为官仕坳村)4个大队,与新店街道及附近的团结(现雨亭岭村)、荷叶塘(现蒲首山村)两个大队。我现在还记得名字的,朱巷有泉坑垄(1、2、3队)的黄纪伟、黄水清、黄美桂、黄木生、黄新阶,4队的李南林,5队的彭松林、李鳌清,8队的唐爱成、唐汗成、唐华良、唐海珍,9队的王桃香、王华柏、但昭艳,10队的李长生、李焰初、熊海林、熊艳林、田华林,12队的熊月英;马蹄湖有李东汉、田善安;石人有周细香、叶蒲桂、熊亚南、熊柏村、熊火生、熊南方、祖建钢、祖局红、熊辉先;新貌有的魏金牛、杨柏青、袁淼清、袁七星、邱新明、徐昌清、徐解发,游泉淼;新店街道有朱秋玉、贺德利、刘伟民、黄蔡甸、喻平、定明星、杨春和、但红霞、周七元、熊定英、黎金莲;新店公社机关与供销社、医院的子弟,有熊木意、游金华、黎长江、饶少武、陈建萍、魏俊梅;荷叶塘的刘兴旺、刘世国、唐松林、樊爱平;团结有葛典秀、钱秀英、黄发勋、张胜发。1978年高二年级成立快班前,原来的蒲首公社,并入办公地点设在新店街道的新店公社,又有高阳侠、李卫东、刘新民、饶木香、余芳等10多个同学进入我们学校。

在新店中学,我经历过两次分班。

我是新店中学的第二批高中生,理应与老新店公社从龙会桥学校初中毕业的同学,一起进入新店中学读高中。但是在那年,70多岁的爷爷被无缘无故地戴上“漏划四类分子”的高帽,剥夺了我上高中的权利。在父亲与表哥田逢斌的多方奔走下,通过关系弄到与新店一河之隔的临湘定湖中学读了一个学期的高中。1977年春节过后,我怀惴着从定湖中学开出的转学证,分在高一(二)班,再次与在龙会桥学校读过小学与初中的大部分同学同班。

我的族叔唐汗成,是班上的团支部书记。从小学到初中,他一直对我照顾有加。高二上学期,他培养我入团,只等公布。而偏偏就在这个时候,学校为了学生冲刺1978年的高考,把两个班分成文、理班。我与定明星等几个本来十分偏重文科的学生,被分到理科班,也就是高二(一)班。这个班的班主任是谭守忠老师,物理老师叫蔡干生、化学老师叫李觉清。谭守忠老师不熟悉从(二)班分到(一)班的我,看到新团员名单,就说:“我们班上的学生入团,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也不先征求我的意见?”结果,我的名字从新团员的名单中被划掉。出于安慰,我被作为积极向团组织靠拢的进步学生代表,在当时的新店公社礼堂发言。那个时候,我的脸上不知怎么长了一个毒疱,用消毒纱布贴着。尽管心里不乐意上台,也只能委屈地接受。

高二下学期,也就是1978年春节过后,学校对高二年级的学生,又进行了一次分班摸底考试。考试成绩排名前25名的,进理科快班。我不幸排名前25名,被分进理科快班,教室在我们住在小学的寝室隔壁的拐弯处。记得当时,我们班有位姓刘的女生在用现代语言解释柳宗元的《捕蛇者说》,牵强附会,肆意曲解,老师不停地摇头,我们则哄然大笑。

那年,由于高中生不能报考中专的政策,理科快班被剃了光头,没有一人考上大学,倒是蒲首来的高阳侠、李卫东等4人被录取。事后,与我同样不幸进入理科快班的定明星说,我们离大学录取分数只差一点,若在文科班,考个师专绝对没问题。我们是在特定的时候,选择了不应该进入的班级。唉,命运如此,也怪不了任何人。

那时,我们午餐与晚餐之后,最喜欢去的地方,是新店街道。新店有名的特产是春鱼,神奇稀有且名贵,流传着美丽动人的爱情故事。每年春季,新店街道的每家每户,都会打捞晾晒。下街有一家卖粉条加猪内脏,我们称之为“粉料”的小店,是经常光顾的地方。说那些四肢发达、喜欢“斗狠”的同学,我们经常用“新店街上两毛钱一碗的(混料)”代替。离那家“粉料”不远,有一家理发店。那时没有风扇,也没有空调。我记得为了让顾客有个舒适的环境,店里用蓝色的布做成横着的酒幌状,用绳子串起,天气炎热时,派一名店员轻轻拉动绳子,为顾客扇风解热。

当年,我在临湘定湖中学读书时,有位叫谢奇志的同学是新店街上的。我俩不仅同桌还同床,关系十分亲密。我转学到新店后,他感觉孤单,没有继续读书。我感觉有些内疚,如果我不转学,他肯定还在读书。因此,我经常去看他,还顺便可以在他家打打“牙祭”。而我的族叔唐汗成更绝,居然自己带着菜,与一帮同学到定明星家大吃大喝。定明星是正宗的回族,忌讳吃猪肉。那时,定明星的父母搬到赵李桥去了,他一人在新店读书。汗成叔他们吃完饭后,定明星把锅碗瓢盆连续洗了3天,直到感觉没有一点猪油味,才放心使用。印象中,有次我们到农村帮忙插秧,饭是用甑蒸的,菜却是猪油炒的。定明星盛了一碗米饭,蹲在一旁不吃菜仅吃饭。

那时,我们最快乐的时光,就是到公社的礼堂看电影。新店街上同学的喻平,身有残疾,个头很矮,每次我们买票后,他就夹在中间钻进去。售票员认识他,发现后就赶他走。可不一会儿他又钻了进去,得意洋洋地挤到我们面前。

新店街还有一大特色,就是明清石板街。我们老师训斥那些学习成绩赶不上的学生,总喜欢说:“你的心呀,就像新店街上的石板。”为啥?不开窍呗。

新店这个名字与石板街,可是大有来历。

“新店”其实有千余年的历史。唐宋时,羊楼洞茶叶加入国家茶马互市,茶叶出口的第一水码头,便是新店。因发展稍晚于羊楼洞,所以叫新店。古代由于交通之故,古市多濒于水,商业城镇均伴水而兴。据乾隆版《蒲圻县志》卷之一“乡镇”载:“蒲圻六大古镇,是黄龙、车埠、新店、石坑渡、汀泗桥、泉口。”清末民初,这六个古镇,都位于水边。蒲圻撤县设市更名为赤壁后,黄龙、泉口衰落成为一个村子,石坑渡因修陆水水库沉没水底,汀泗桥早已划属咸安区。目前尚有市镇规模的,仅新店和车埠两镇。而保留古镇韵味的,却只有新店。

而新店的石板街,采用麻青条石建于明洪武元年(1368)至崇祯十七年(1644),距今已有650多年历史。街道占地面积0.75平方公里,老街路面原长3000米,均为从江西、湖南运来的石板。后被侵华日军烧毁一半,现存1500余米。其中,民主街长900米,宽5米;建设街长300米,宽5米;胜利街长300米,宽4米左右;街心横排,两旁竖铺,形成“梯式”平面。横用条石长宽厚一般为120×50×30厘米,竖用石板一般为150×60×30厘米。街道狭窄,阴沉凉爽,街曲巷深,多巷相连。两边保留着大量的明清及民国时期的旧民居,多为前店后宅,一进三重或五重。两旁林立的商铺,为古老的雕花木制房,有石板铺成的阶梯。这些古旧民宅,还存有大量石墩、石柱、石门坎、木雕花格门窗、雕花香案、亮井(天窗)等,并不逊色云南西桑版纳的吊脚楼。

据专家考证,新店的亮井(天窗、天井),当地土话叫“天斗”,是湖北民居独特的建筑形式,别处少见。实际上,它是“采光井”的一种。即在天井上加盖了一个高出檐口、装有玻璃亮瓦的小屋顶,高出的部分还装上活动门。这种围成棱台形的木质采光井筒,上覆亮瓦接屋顶,下开口连在屋顶储物阁楼的底板上,天光通过这个斗聚集下泻到房屋。因为新店多雨,天斗既能蔽雨,还能把天井的室外空间变成室内空间。

新店临街沿河,现存有600多米石护砌、8座船码头。石板街连接横跨潘河的,有原蒲首(现土城)方向进入新店的唯一通道夜珠桥、与坦渡街相连的坦渡桥及与定湖临湘街相连的万安桥,与新店境内的太平桥。

夜珠桥,为三孔不等式半圆拱形,北宋嘉佑壬寅年(1062)周子才建。当时,同朝进士周登仕,在新店建有私人读书之所,后逐渐变为官办教育机构的新溪书院。宋宁宗赵扩(1195-1224),在新店街设立行宫祭祀秦国夫人(张氏,南宋抗金将领庆远节度使李道之妻,赵扩外祖母、抗元民族英雄李庭英祖母。讣葬余家桥瑞云山,敕建大祭寺,赤壁境内唯一皇陵),宁宗生母(李凤娘,李道第二女)时在此住宿(见《宋史》《蒲圻县志》)。

坦渡桥,建于明万历年间(1573—1620年)。日军入侵中国时被炸毁,1978年恢复重建为混凝土式结构公路桥。

万安桥,建于清代。呈南北横跨潘河上,桥体为石板结构,中间有7个桥墩,每个桥墩距离15米,为青石板垒砌,桥高7-9米,桥面原为青石板。1991年修损桥墩,将原来只有1米的桥面加宽到2米,利用原石梁浇筑钢筋混凝土桥面,两边用铁锁链栏栅。万安桥只是行人和摩托车的通道,老百姓又俗称“过河桥”。桥那头临湘街的第一家,是我定湖中学同学刘凯波的家。去年,我在赤壁市委统战部常务副部长宋锦来在群里公布的“赤壁籍在外精英人士统计表”中,看到他在湖南某县挂职任常务副县长的弟弟刘凯涛的名字,就打电话问他。他回答说:“没错,我们家是从新店荷叶塘刘家搬到临湘街的。从某种意义上说,我们是老乡,都是赤壁新店人。”

太平桥,位于壁市新店镇老街以西潘河北岸。其太平桥码头,是清朝时期当地名噪一时的商埠码头。桥体为青石块垒砌而成,单孔券拱结构,东西向横跨小溪,桥通长13米,宽4.7米,桥高6.2米,孔高4.9米,单层券拱,券拱采用青石块纵联砌置而成。桥面铺有条石,桥面两侧有一层条石作护栏,桥两端潘河岸有石块垒砌护坡,桥面石板有独轮车碾压痕。该桥建造年代为清代,是羊楼洞茶叶外运的重要通道,为研究鄂南地区桥梁建筑工艺和羊楼洞茶叶之路,提供快了实物资料。2008年3月27日,该桥与万安桥及明清石板街,被列入湖北省第五批重点文物保护单位。

自古以来,新店古镇一直是边贸集散地,县西南物资集散、转运的基地,连接湖南、湖北两省的纽带。据《蒲圻乡土志》记载,新店,本以便水运,为茶箱运汉所必由。故舟车云集,而油盐丝布自外输入者,运费轻于洞市,售价较廉。商务之盛有自来矣。由于新店可通装载数千担的大船和小火轮,茶叶由羊楼洞运抵于此装船外运,清道光年间(1821—1850),有船码头百余家,沿岸排列二公里长。街上有粮行、麻行、餐馆、客栈、茶馆、鱼行等数十家,居民达千余户,整天人流如织,笑语喧哗。沉重的砖茶从羊楼洞用鸡公车推到新店,街上青石板路面留下了一寸多深的车轮印。同治年间(1862—1874),新店成为亚欧、中俄万里运茶航运始发点鼎盛之时。民国十九年(1930),粤汉铁路全线建成,运茶改走铁路而不走水路,新店开始衰败。

新溪河的“茶船水道”,始于汉晋、兴于唐宋、盛于明清、衰于民国。新店石板街,以石铸造就明清史,联结湘鄂情。让人欣慰的是,新店浓厚的茶文化、古朴典雅的明清时期古建筑风格,蕴含浓郁的江南民俗风情,具有较高的历史价值和茶文化鉴赏及旅游观光价值、春鱼文化价值。

曾经的场景,已是梦里的记忆。新店中学的高中部没了,但校名仍在。明清石板街纳入湖北省级重点文物保护单位后,新店镇投入大量资金进行保护性维修和恢复性建设,基本实现了“民宅古朴典雅,商贸仿古特色”的目标。新店古镇这种“街铺共生、内外渗透”的街道空间,“小而内聚”的街道尺度,“店宅合一”的建筑风格,为研究明清建筑不可多得的模本。如同保存完好的明清青史画卷,将无数深藏的故事与古镇昔日的风采,以最美的诗意,展现在世界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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