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那摇曳的红荷包
又一年端午要到了，每到端午，都会想念家乡的粽子，想念那个物质贫乏却充满温馨快乐的童年时光。端午，在我的印象里，是门楣上飘着艾草香，是厨房里蒸腾的粽子香，是热乎乎地粽叶煮出的鸡蛋香，更是随风摇曳的挂在门上的红荷包，它像一朵跳动的火，闪烁着祝福的温暖，它像一盏火红的灯，照亮我思乡的路，它永远摇曳在老房子的门口，摇曳在我离乡多年的梦境里。
端午节，又叫五月节，这一天，家家户户都要插艾蒿，吃粽子，父母要给孩子绑五彩线，祛病辟邪。这些传统的习俗由来已久。 小时候，每到端午节，天不亮，父亲就去田野采回新鲜的艾草，挂在门楣或放在墙角。母亲则教我们用红纸来叠端午节的四角荷包。把一张红纸裁成四四方方的形状，大小由自己决定，折折叠叠几个来回，对着小孔用力一吹，一只圆鼓鼓的荷包就做成了，再在荷包的一端用一根细线系上一枚新鲜的艾叶做穗子，线的另一端直接穿过荷包，就可以将荷包挂在或贴在门框的中央了。微风吹过，红色的荷包随风轻轻摇荡，艾草就会散发出幽幽的香，端午节的味道就在整个房子里飘散开来。
母亲常在端午节的头几天就把包粽子的材料准备好，孩子们则跑到园子里，把马兰草剪下来，母亲把它们和粽叶一起煮熟备用。 一到五月，园子一角的马兰草就蓬蓬勃勃地长起来，好像特意为端午节而生的。记得那时候我们跳皮筋时就常说一段马兰开花的童谣“一个毽，踢又踢，马兰开花二十一……”马兰草在北方很常见，每到五月底，一簇簇马兰草就会盛开出许多淡紫色的花，而它那细长的叶子由于有很多纤维组成，柔软而有韧性，是我们姐妹编织小辫子和草龙的好东西，也是端午节家家户户用来捆绑粽子的好材料。
那时候的我，最喜欢做的事就是看母亲包粽子。记得老房子的门厅，前后过堂风，夏天的时候特别凉爽。母亲搬来小板凳，把泡着糯米和粘黄米的大盆摆在地上，煮过一遍的芦苇叶和马兰草拔过凉后放在另一个盆里，它们泛出深绿色的光泽还带着一股特殊的清香，让人一闻到那熟悉的味道，我就到那香糯的粽子。母亲和姐姐开始忙着包粽子时，我常会搬来小板凳，围坐在泡米的大盆边，一边玩米一边看着大人包。有时把手插在泡米的水里，有时用粽叶当小船玩，有时看着母亲变魔术似的把米放进叠放起来的几片芦苇叶子里，翻折几下，又麻利地用长长的马兰草把四棱型的粽子捆扎起来，也学着母亲的样子试着包一个，可不是漏米就是把粽叶弄坏，一个也包不好。
母亲包的粽子棱角分明，大小均匀，一个一个整齐地码在盆里，像极了被包裹起来的糯米宝宝。粽子快包好了，母亲把它们放在锅里，添上足够淹没粽子的水，再将洗好的鸡蛋、鹅蛋和咸鸭蛋统统放进去，盖上锅盖，因为那时家里没有蒸锅，煮粽子都用土灶大锅，上面盖的也是木头锅盖。为防止漏气，母亲会把锅盖的周围用毛巾塞得严严实实。待燃起灶火开始煮粽子时，我会迫不及待地问母亲，什么时候才能煮好。母亲告诉我，粽子必须在翻滚的热水里慢慢蒸煮才能好吃，所以要等上个把小时才能出锅。熊熊的火苗不停地舔着锅底，就像一群贪吃的孩子想要早点尝到锅里的美味。当热腾腾的蒸汽充满了整个厨房，那清新的粽叶香和诱人的糯米香也就透过湿热的毛巾从锅里飘出来了。直到今天想起来，依然能回想起那清香的味道来。是的，那好闻的味道早已被我封存，凝固在我对童年的记忆里，它会在我生命里的每一个五月，随着轻暖的风飘过来，徐徐地飘进我的心里、梦里，我想这就是家的味道、节日的味道吧。
端午的早晨，一家人围坐一桌，最开心的是我们孩子。母亲拿出前一天煮好的在凉水里泡过一个晚上的粽子，剥了粽叶，雪白的糯米团经过冷却后紧紧地抱在一起，保持着有棱有角的样子，颗颗米粒都散发着诱人的光，而粘黄米的粽子则发出金黄金黄的光泽。端上桌，沾上白糖，咬上一口甜美可口，劲道香糯。除了有好吃的粽子，还有和粽子一起煮过的鸡蛋和咸鸭蛋，它们带着粽叶的暗褐色和特别的香味，吃起来和平常煮的鸡蛋不同。而这些经过粽子锅煮熟的灰不溜秋的鸭蛋、鹅蛋既是我们最爱吃的食物，又是我们玩顶蛋游戏不可缺少的道具。男孩子们通常会把刚煮熟的蛋小心翼翼地揣在衣兜里或攥在手里，跑去找小伙伴们挨个比试，看谁的蛋壳最结实，而往往是顶过了一两个之后，手中的蛋壳就开始破了相。女孩子们则更喜欢和小姐妹们比戴在手腕上的五彩线。我们的五彩线通常都是母亲从缝衣服的簸箩里找出来配齐的，不像现在都是编好的中国结样式，但即便是那么简单的五彩线，也会让我们高兴很久。那时候，我和弟弟常会在大人帮着戴五彩线的时候，央求他们在我们的小手腕上用圆珠笔再画上一只腕表，于是，在端午节这个特殊日子里，这熠熠生辉的腕表和好看的五彩线就成了我们快乐的理由。想想那时我们多么简单多么容易满足啊。看看现在的孩子们，他们再也不会央求父母给自己画一只腕表了，他们有真的手表，有智能手机和电脑……但，他们真的比当年的孩子们快乐吗？物质越来越丰富的今天，人的欲望越来越多，幸福感却越来越难以实现了。
童年的端午没有哀伤，没有为爱国诗人屈原投江而死感到惋惜和惆怅。小小的童心在节日里被满满的爱包裹着，让我们不懂得什么是忧伤。是的，童年的端午，我们没有哀伤，它是一幅幅温情的画面，画面里记录着一段段充满童真童趣的故事，记录那我们那代人的简单与淳朴，记录着父母们对我们最贴心的爱护。如今，无论我离家在外生活多久，那悬挂在屋角的艾草，依然会散发出它清香的味道，那简单的五彩线、那餐桌上散发着粽叶香的粽子和好吃的鸡蛋，都饱含着浓浓的亲情，也让我们记住了代表传统节日的仪式感。时光模糊了旧照片，但那摇曳在风中的红荷包，依然散发出艾叶的幽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