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我们特殊的学校,乱世中的一片净土

  那是一个在新中国发展进程中和特殊的年代。

  我们随父母来到这条件极其艰苦的前身为劳改农场的军科干校,吃、住、工作都还没有着落,孩子们不可能有正规的学校,良好的学习条件。至于老师,都是军科的叔叔们和家属阿姨们,包括我的妈妈。从实际情况来说,肯定是影响了我们这一篇军科子女的学习。但是,歪打正着,我们无意中得到了更特殊的教育水平。这得天独厚的待遇,这是别的孩子所不可能得到的。

 

  至今我也要深深地感谢所有给我传道授业的老师们!干校的附属中、小学,我们遇见的又是怎样的一批特殊的先生?他们基本都是现役军官,曾经授课于南京军事学院,总高步校等部队著名院校,学员是当时的我军中、高级军官。当然,干校小学时也有我老妈这样的“家属”。教我们这些孩子,对他们来说知识储备绰绰有余;最重要的是他们的责任心,在中国传统文化熏陶下的做人的基本良心!那个年代,各种大小“帽子”,很多人深受其害;诸如出身不好,本人有‘历史问题’,而有人仅仅由于仗义执言而受到不公正的待遇,等等;面对的是自己或者家人可能正在被‘审查’,有的人可能将会被以各种借口强迫转业。头顶一片乌云,但是他们仍旧是兢兢业业;不歧视,不打压,也绝不特别关照任何一个孩子;你做的好,收到的是表扬;学习不努力,表现差,没有疾风暴雨,你自己就会感到压力。也感谢当时的干校领导,为我们派最好的老师,创造的良好的学习氛围。同时,穷乡僻壤之地,相对封闭的小环境,正如大海波涛汹涌中的一个孤岛。学校教学,学生学习,一切按照教学进度,正常进行;这是乱世中的一片净土,世外桃源。从今天的眼光看,比起那些重点中学的老师,他们在教学方法,手段等各方面都有一些差距。但是,他们首先从大义上来说,让我们知道了什么是人类的基本良心,正义感,个人的尊严,自信心的建立,对于别人的尊重等等。这一批老师远谈不上是风流世子,才华横溢,所谓的‘大师’,也是没有;但是他们有做人的基本准则,正义感、责任心极强。当然,我想他们也有一点私心:自己的孩子也在其中,教学时怎么能疏忽,不尽力?在这样的老师们的教导下,没有所谓的“突出政治”,我们不敢说是发奋苦读,但是正常的教学程序得到保证,知识的积累天天进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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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难忘,那挂在教室门口小操场上,用一段旧铁轨做成的,天天敲响的上下课钟声。学生可以直接跑到老师家中求教,解惑,只要你肯学习,就是先生们的欣慰;课后作业,煤油灯下的奋笔疾书,甚至有时被熏黑了的面孔,(干校当时条件极差,晚上基本没电),完成一天功课后的小小的喜悦……严肃认真的期末考试结束了,终于放假啦!那是一个学期,完成学业后的放松;可叹课后无书可读,一片文化沙漠,何处能有绿洲?也有发小感慨:后来能在78年恢复高考后,终于赶上这班车,得益于---也可以说万幸有干校这几年的初中学习,打下了一个坚实的基础。回到北京后的高中,众所周知,在那个年代,除了“学工、学农”,还能学到什么?能保证学生天天到校,不去社会上游荡,家长已经是烧高香,老师暗自庆幸的事了。

 

  50年过去,岁月匆匆,让我来试着回忆这些可敬的老师们:教我们语文的是前文已经提过的梁老师,人有些胖,和蔼可亲滴说着一口标准的‘山东普通话’;初一时在保持正常的教学进度下,他重点让我们练习了记叙文的写作;初二时张劲的老爸张老师,上海人,不苟言笑,相当严肃;又让我们对议论文登堂入室。我的作文曾经在各年级朗读,这固然与我自幼就是个书虫儿,相对于同龄人在知识储备上提前了一步有关,当然与天赋也有点关系;

    今日看来,真的没什么可炫耀的。但是时至今日,仍能回忆起:梁老师的课上、课下鼓励,我的作文上面他批画的那些红圈圈,惊叹号!当他在全班面前高声朗诵我的作文时,坐在椅子上的少年,表面平静,内心激荡。孩子是要正面表扬,要激励的,必然激发百尺竿头,更进一步的决心。

    顺便说一句,俺老妈对我的评价,套用古人一句话:好读书而不求甚解。长大后呵呵一笑,前人对这句话也有多种释义哦;望文生义是一般人的通病。教我们数学的前后有好几位:张鸣,张为老爸风度翩翩,颇有大学教授的风采;赵杨老师,面善心慈的一个小老头儿,你无论何时到他家请教问题,总是呵呵一笑,大家一起坐下探讨;张宁宁的老爸张老师,思维敏捷,教学很有逻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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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记得有一次,期末考试数学题相当难,我正在面对最后一道大题苦苦思索,总感觉算式那里不对?张老师慢慢踱到我的身后,看了几分钟,手指头在卷面上某处轻轻一敲,我仔细检查,突然豁然开朗,顺利完成。这是善意的提醒,还是老师对你的关爱?我知道他对我相当喜爱与欣赏,亦或是…..呵呵。林涛的爸妈都曾经在国外使馆担任翻译,也先后担任我们的英语老师,特别是女士黄老师,娇小美丽,一口柔柔的,标准英音(她是我所有中学英语教师里英音最纯正的),我们获益匪浅。我最后毕业于UIBE外贸专业,至今也和老外直接交流。

 

    就在那个读书无用的年代,老师的潜移默化,已经种下了一颗一定要看看外面的世界有多精彩,走出国门的小小野心。这里我也想多啰嗦几句:全世界的学校都一样,-----并不是每个学生都是读书种子。优秀的学生永远是少数,有人资质平平,有的学生根本就不想读书!在我小学直至大学的同学里,不思进取,调皮捣蛋,学习很差的大有人在。世界本来就是多元化的,承认差异,这是客观存在。那些年,只有一条单行道。的确有许多不正常的情况,对那些热切地想读书的莘莘学子,又是怎样的噩梦?有多少人的命运因此被改变?古今中外,人生的际遇,自己后天的努力,机会,运气等等……博学多才不见得成功,一个文盲也可能上位!不可理解。


 

3.吾家大黄初长成

这是一个有关猫的故事。

她是一只全身金黄颜色的家猫,因其身材高大,浑身圆滚滚的,故得名‘大黄’。她是女生,是我今生豢养的第一只宠物,她的故事,既是我的追思,也是我对她欠下的、将近50年的‘文债’。

这个家伙将猫儿的优点,缺点加倍放大:十分聪明,会讨人喜欢,颇有几分野性;同时,贪婪,狡猾,贪吃,绝不会像狗儿那样对人忠诚。按照我老妹的评价:一只成了‘精’的猫!

已经有朋友圈的好友点赞,希望看到后续文章;为了他们着想,我还是简单介绍一下‘耗子大院’吧。

1969年10月26日,夜,10点,我们来到原湖北省的这处劳改农场,没有地名,应该是代号某某农场(前面有简单介绍,犯人们已经被转移走)。经过一天一夜的火车,汽车,早已是人困马乏。

领导宣布各家行李放置车中,赶快带着铺盖卷休息。于是女同志及各家12岁以下的男孩进入这座有四面围墙的院子,墙角是炮楼(后来改造成干校食堂,炮楼成了播音室)。

一间极大的房屋,从西到东的大通铺,貌似没有单间牢房;各家划分几尺地盘,简单梳洗,草草睡下。

我是在半夜被惊醒的,已经是一片惊呼之声:大小各种耗子,钻天入地,有的从你的被子上窜过,有的甚至跑到小孩的头上;房梁,地面,床头,脚下,骚扰不断!我们这些自幼在部队大院长大的孩子,哪里见过如此阵仗?只是小孩子心情,就喜欢热闹,反而觉得新奇,刺激。于是乎,有学猫叫的,堂*佶柯德似的与老鼠大战的,岁数更小的吓哭了的,场面混乱,一塌糊涂;可怜的是那些阿姨们,大部分是军官夫人,还有几位级别相当高的老干部及少数职工家属,往日在京城里也算是养尊处优。此时的心情就是:不胜骚扰,苦不堪言,真正吓坏了。从此,‘耗子大院’的大名不胫而走。

现在回想,为何这个劳改农场不见一只猫咪?不然情形怎会如此恶劣?难道这也是监狱当局管制犯人的手段之一?

 

鼠患成灾,告别帐篷,每家基本有了一间房后,我也跑到附近的村庄,找老乡要了一只小黄猫。当我把它装进绿色的‘军挎’,带回家时,它是那么的弱小,可爱;随后的岁月里,我们之间‘斗智斗勇’,‘互怼’的结局往往是我认输。很多时候我都觉得她会极快的了解我的想法,听懂我和她说的话?

大黄刚到家时,与其他小动物一样,随地大小便,在我对她怒吼几句,第二次又装模作样的揍了她,然后指向那个专门为她准备的铺上沙土,稻草的破脸盆后,她立刻明白了;再大一点后,她的解手干脆都在外面,绝不破坏家里的卫生。

老爸在这唯一的一间房的大门下方开了一个四方的小洞,钉上一块三合板,我将大黄带到门口,指给她看,她马上理解了我的意思,钻进钻出,不亦乐乎。当时的环境是:一排平房,出门就是空地、田野,大黄就是类似农家的‘散养’,这也为日后她的出走埋下了伏笔。

大黄非常喜欢的一件事就是慵懒地伏在我的怀里,让我用手指给她梳理毛发;过了一会儿,我想偷懒,她就用前爪抓我的手,意思是:本宫还没享受够呢,快点继续。我就是要逗她,故意给她倒捋毛发,这家伙哼的一声,气跑了。

在那个缺衣少食的动乱年代,干校的伙食很烂;我有点好吃的,都会想着给它留几口。

但是条件实在是差,大黄也是经常吃不饱。绝对不像现在的宠物,她会自己出去打食;同时,偷吃。

有一次我经过一天的战斗,总算用弹弓打下了五、六只小鸟,这时候鸟儿们已经被我们这些熊孩子打‘精’了,-----顺便说一句,刚到干校时,应该是没有天敌,这些在农村长大的鸟儿真是傻啊,你站在树下,用弹弓瞄准半天,它也不飞,一打一个准(现在回想,这是杀生,造孽啊!)

大黄兴奋异常,围着我使劲转圈;和小妹逗她玩儿,我将一只麻雀高高举起,虽然那时我是小孩儿,举起的高度也应该有一米六十以上了;大黄那时也就是一个半大的小猫儿,这家伙竟然直接原地起跳从空中叼走,我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好的弹跳力,目瞪口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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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还和她唠叨着,咱们细水长流,你今天先吃倆只?然后我把别的小鸟藏进家门口的一个大箩筐中,出去玩了。等我回来时,所有小鸟一只不见!这个家伙还知道保护家里卫生,我没有看见遍地羽毛。

接着,又一件气死我的事情发生了:

那天下午,干校食堂总算是给大家做了一次酱猪肉,我买好回家,幻想着今晚全家可以大快朵颐,虽然很馋,忍住了没有偷吃。大黄马上就围着我的脚边打转儿,这哪里能行?我环顾这只有一间房的陋室,最后决定将熟肉放在一个高高的,独立的橱柜上,想了想,不放心,用一个脸盆扣住熟肉,跑到门口找了倆块砖头压着,还是有点担心,又把菜刀放在上面。然后将大黄轰了出去。

然后……当我再次回到家里时,一片狼藉!脸盆,菜刀,砖头散落地面,装肉的大碗确是好好的在柜子上。大黄撑的肚子滚圆,都贴住地面了!我是又气又急,晚上怎么向我老爸老妈交代?飞起一脚,将它踢出倆米开外!这家伙知道自己干了坏事,一头就钻进床底下去了。可恨又可笑的是,大约十分钟后,她又爬了出来,围着我脚边,喵喵的讨好,气煞吾也。

隔壁黄伯伯十分喜爱我家小妹这个还不到七岁的小女孩儿,经常从水稻田里捉几只彩片鱼----当地的一种小野鱼,五彩斑斓,很是好看—--送给她。当时家中简陋,哪里有鱼缸?小妹将这些鱼儿置入一个大圆肚子的玻璃缸中;结果是他们也惨遭大黄的黑手!玻璃缸好好的,水也没有溢出,鱼儿呢?没了。


襄樊的冬天,最冷的时候也是滴水成冰,请注意,可是没有暖气哦。

寒冷的夜晚,只好早早钻进被窝。大黄也是冷的瑟瑟发抖,到处求抱抱,求温暖;知道我是她的小主人,她绝对不去我老爸老妈带着我小妹睡觉的大床,跳上我的单人床,也想钻进我的被子里。想的真美,我严防死守,把被子缝牢牢捂住。她转了倆圈,看无缝可钻,开始施展计谋----将圆圆的身子围成一圈,趴在枕头上,紧贴我的耳边;我一看这样也挺好,还特意给她让出半个枕头,咱们睡吧?

一分钟后,这家伙的嘴巴直接对着我的耳朵,竟然打起了呼噜,而且响声越来越大!我是又好气,又好笑,将棉被偷偷打开一点儿,大黄一声轻呼,早已冲进了被窝!我连踢带推,将它送进被窝最深处,这家伙绝不反抗;第二天早上醒来,发现她自己竟然把被脚拱了一个小出口,露出小鼻子,人家说了,俺还要呼吸新鲜空气呢。

冬去春来,大黄已经长成了一只体格雄伟的大猫,又胖又高。这一次,她的人生高光时刻隆重上演,我也是第一次现场观看‘猫戏老鼠’的绝技!

彼时我家的老鼠早就已经不见踪影,隔壁的叔叔们也是对大黄赞不绝口,有人竟然称赞她干校第一猫!这就惹恼了与我家同住一排平房的刘廷良叔叔(恕我对老人家不恭敬,绰号:铁嘴钢牙)。他养了一只灰黑色的小猫,黄色眼珠滴流乱转,动作敏捷,的确也是扑鼠高手;爬墙上树,功夫相当不错,我们姑且称之为小灰。

于是有好事者提议来场赌约。

事有凑巧,第三天早上,我们东边平房(紧挨小塘)几个教研馆的年轻尉官用扑鼠笼子套住一只老鼠,放置到平房前的空地上,先让大家围观;这是一只体型硕大的老鼠,十分凶顽,在笼子里还是上蹿下跳,一百个不忿。

按照赌约规定,我与刘叔叔各自用毛巾蒙住猫儿眼睛,带到现场;还有十余米处,猫儿们已经嗅到耗子的味道,兴奋异常。当蒙住眼睛的毛巾被移除后,倆只猫儿几乎同时冲到笼子门口!这时我家大黄上半身毛发立起,丰满的臀部使劲一甩,小灰吃亏的是个头较小,滚到了一边。大黄一嘴就将刚才还是欢蹦乱跳的老鼠叼了出来,所有人以为接着就是猫吃老鼠,一记绝杀!

且慢,演出现在才是正式开始:

估计此时大黄的内心演绎是这样的:哎呦,这么多的吃瓜群众在围观,俺要大秀一把技艺!让你们跌破眼镜,俺的粉丝们一定要点赞哦!

只见她将老鼠轻轻放在地上,此时那只耗子已经是面如死灰,双眼紧闭,一动不动;大黄又用前爪轻轻挑逗它,仍然装死。俺家猫儿干脆后撤半米,趴在了地上。又过了一会儿,你就看到了真正的‘贼眉鼠眼”-----老鼠眼睛半睁,眼珠乱转,突然,起身向平房跑去!它知道如果能进入房间,有各种家具,杂物障碍,是它唯一的逃生机会;在所有人的惊呼中,耗子已经跑过一半路程!此时此刻,大黄发动了,快如闪电,利箭一般,在老鼠离房间还有几米处,直接将其扑倒,把它叼了回来!

如此两次(第二次时小灰想动,被大黄一把按在了地上),这只耗子已经基本死心了;无论大黄如何调戏它,倆眼一闭,爱咋地咋地。

大黄干脆后退的更远,把屁股对着老鼠,故伎重演,又打起呼噜来;老鼠毕竟是不甘心,但它知道太难了,所以还是耍赖装死,就是不动。时间过去,所有人都不知道后面是神马情节时,老鼠瞬间又动了,这次它耍了个小心眼,先是往房间方向跑,突然急刹车,折转另一个方向;所有的努力都是徒劳,对大黄来说,小菜一碟,立刻将它捉了回来。此时老鼠已是万念俱灰,再也不动了。

大黄宣布:表演结束。

仪态万方,步调优雅地将老鼠叼走,俺家猫儿从来不在主人面前吃老鼠,她是觉得过于血腥?

自此大黄声名大噪,不断有人来家将她借走几天;慢慢的,我发现情形不对了,这个家伙心思野了——开始时几天不回家,然后是十天,半个月,终于,I lost her!

从此我开始了寻找她的过程,有小伙伴告诉我在仓库附近看见过她,那里老鼠众多。总算是有一天我也发现了她,身边竟然带着几只小猫咪,我才突然想起,她是女生!

我轻轻的叫着她的名字,慢慢靠近,她也认出了我,并不逃跑;但是我前进,她就后退;我只好停下脚步,蹲下,双方互相凝视中,感觉时间好漫长,实际上也就是几分钟;大黄毅然转身,轰着她的孩子,向仓库里面跑去,从此,我再也没有见过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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