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1969年10月25日,奉命时任总参谋长10月17日签发的1号作战命令,军事科学院大批干部携家属约600——700余人,来到湖北省襄樊市黄集镇东北约4公里的一处劳改农场—--劳改犯已经事前被转移。该农场没有地名,大概只有代号。

总字936部队五七干校(军科在文革时期之部队番号)正式成立。1979年,最后几位办理完善后事宜干部撤离,整整十年,936部队干校消亡。

2019年4月6日,50年后,在这最美人间四月天的季节,我们一行发小,站在这片已经是丹江口水库移民的富庄村前感慨:沧海桑田,白驹过隙,今天的我们年纪已经超过了当年的父辈,那时,他们大多50上下,年轻一点的只有40余岁,正当大好年华,年富力强,却……

干校遗址已是残墙断壁,满目凄凉……

往事如烟,透过历史的烟尘,记忆像泛黄的老照片,虽然褪色,永不会消失。

忘记那些残酷的勾心斗角,尔虞我诈吧,今天看来让人觉得如此之low;历史老人微微一笑,所有人都在尘世的轮回。

一阵清风吹皱水面,风消雨散,我看到的是当年那群花儿一样年纪的少年,他们在艰苦的氛围下,仍然如春天的竹笋,节节拔高,蓬勃生长;虽然是带泪的微笑,记忆中是那纯真的笑脸,少年男女的美好时光。

今天我们早已为人父母,有一点感慨:对于年幼的孩子来说,父母在,家在,无论天涯海角,那就是天堂!

午夜梦回,思绪涟漪;曾经,襄北的绵绵细雨,可否染湿了你的思绪;干校晨起那一缕穿透薄雾的晨光,振奋了多少人一度灰暗的心情?50年后,举目远眺:

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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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干校初期

干校是在据说是战争时期俘获的广西国军连级以上军官服刑的原劳改农场基础上建立的。那所著名的耗子大院其实就是关押犯人的四面围墙,夹角为炮楼的院子,后来成为我们的食堂。已经有数位发小写过,我就毋庸置言。(呵呵,后面的文章还是提到了)。

初期阶段,一切均为草创,生活最为动荡,也是故事最多的时节。

69年的冬天很快就要来临,所有的人先要为生存努力。

首先是脚下的土地,这是一片黄泥土,粘性极强;当地民谣:晴天一把刀,雨天烂遭遭。是指晴天时车辙,人,动物脚印形成的凸凹不平,很多地方如刀片一样坚硬,如果光脚很可能被割破;雨天则立刻变成一堆烂泥,一不小心,鞋子就陷于其中;可笑的是,你若一使劲,脚是拔出来了,鞋子还在泥中。请年轻的小伙伴们记住:当地农村是没有一米水泥路,或者柏油马路的。

很快,无论大人,孩子,人手一双高腰雨靴。发现尤其在雨天问题还是很大,终于,在各宿舍门前,校部,门诊部直到食堂,公用厕所等处都用砖石垒砌了条条通路,才解决了尤其是雨天的通行问题。这次我们回来,惊讶的发现所有土质已经彻底变好了,为沙土状;难道生活水平提高了,当地的土地爷爷也变乖了?

同时要解决的是住宿,刚到时,房无几间,女同志带孩子住耗子大院,男士们只好在军用帐篷里暂时栖身,连我们这些孩子的小学课堂最早也是在帐篷之中。经过一个冬天的努力,总算是住进了砖瓦房中,各家基本能有一间房了。我们也有了新的教室,李刚与吴凯杰同学的战火也不必从帐篷里燃烧到帐篷外了。

襄北的严冬阴湿,寒冷,终于过去;南方春早,绵绵细雨中,带来几缕暖意;干校的第一个春天已悄然来临。

当时一些干部或回京,或调往全军各部队;剩下的大人、小孩据说还有500多人,面对的是500多亩水田,旱地,平均一人一亩。这些战争年代手握枪杆子,58年以后提起笔杆子的老军人,现在要面对的是锄把子。春耕、春种,时不等人;或许有一些慌乱,只好全员上阵;连我们这些小学高年级的孩子也停课,参战!

微信图片_20190522214012.jpg在我以后的学习、工作中,总有人说你是北京长大的孩子,生活优越,不知道一个‘苦’字;当我告诉对方可能我做的农活比你还多,那可是一年的全套劳作!到底是炫耀,还是对当年艰苦生活的回忆?

苏联作家高尔基在记者问他一个人如何能取得伟大的成就时,回答了5个字:苦难的童年。我不敢苟同,也不认可;当然,这又是另外的话题了。

已经是细雨霏霏的三月,这里可不是杏花烟雨的江南,阴晴不定,冷暖无常,少有艳阳高照,绵绵细雨中还是丝丝寒意;

插秧,开始啦!

这是一道需要技术及熟练的工作,真正的老农插得秧苗与直线相似,再看我们的大人,秧苗插得歪歪咧咧,甚至是S状,令人忍俊不住。我们孩子则是一线排开,稻田两边拉一白线,一块水田完成,横平竖直,像棋盘线似滴,当然得意;只是速度就慢了。

水田中多有蚂蟥,不知何时已然悄悄吸附在你的身上,最令女孩子讨厌,害怕。这种生物生命力极强,我曾经将一条蚂蟥断成三节,每结都在蠕动,据说第二天它们就可以变成三条新的吸血鬼。

插秧不能算重体力活儿,只是一直弯腰劳作,总是看到那些叔叔,阿姨们不时立起身,揉揉腰部;我们也学着喊,哎呦,腰疼啊!立刻受到大人们的笑骂:小孩儿有什么腰!

我觉得高腰雨靴陷在水田中十分麻烦,后几天干脆赤脚下田,上岸后又未将泥巴清洗干净,襄北的黄泥土十分可恶,等到发现时小腿已经是条条血丝,痛啊!

稻田中还有水蛇不时窜出,希望别的发小写出你们的故事,我就割爱啦!

终于,一片片绿色的秧田在朝阳,晚霞的映衬下,迎风摇摆,煞是喜人。喘了一口气的大人,孩子也可以睡个好觉了。但是,一年中最抢时间的‘三夏’,又是悄然来到!

5月末的干校大地,滚滚麦浪,已然一片金黄,再次全员上阵!第一件事就是要在头天晚上,把你手中的镰刀磨得飞快。

黎明时分,麦穗上还沾有露水,农村的早上空气清新,景色宜人;我们却是无暇欣赏,已然弯腰,割麦,不时要打上一个‘腰子’;这也要学好小技巧,‘腰子’要够长,更要十分结实,才能将割下的麦子捆好;

骄阳似火,汗水无尽,流下来后杀得眼睛,脖子都有些疼痛;一望无际的麦田,一上午下来前进了一,二百米,劳累中也有几分成就感。

据说麦田中有狠毒的蝮蛇,还有当地土产的黄褐色的土蛇,听说毒性也很大。幸好割麦时人声浩大,这些毒蛇已经逃得远远的了。

中午时分,梁吉庆的老爸,教我们语文的胖胖的梁老师将午餐送到了田头,即席赋打油诗一首:

一人一条龙(部队食堂传统面食之一,长条,中间点缀肉末,俗称肉龙)

鸡蛋放当中

米酒一大碗

吃后干劲增

当梁老师用标准的‘山东普通话’抑扬顿挫滴念出他的大作时,所有在场的人都发出会心之微笑,疲惫的身躯也是大大的放松。

三夏季节,最怕下雨,那是一个丰收的年份,忙的人仰马翻;收割下的麦子马上脱粒,翻晒,只有进入粮仓,今年的收成才算真正到手。

人人紧张之时,悲剧发生了——465002354668797150.jpg

那日午后,当时也就是40岁左右的邓叔叔(恕我记不住他的姓名了,应该是外军部的翻译)正在烈日下翻晒麦粒,突然脸色大变,是突发脑溢血还是心脏问题?仰面而倒,后脑勺直接摔在水泥地面上!他被送到卫生室时,还能从昏迷中醒来,神志尚算清楚;但是当时的医疗条件和水平,又在这穷乡僻壤,当襄樊驻军370医院的医生,护士赶到时,已是回天乏力。

数日后邓夫人赶到干校,神色肃穆,对迎接她的干校领导、邓叔叔的老同事等人凄然一笑,终于泪珠盈盈;倆个年幼的孩子,还是懵懂无知的小小年龄,臂带黑纱,睁着茫然的眼睛,那么弱小,那么无助,观之令人心碎!

接下来的秋收秋种,诸如收豆角,割稻,采摘棉花,刨花生等,逐次做下来,劳累;感觉也已经习惯了,时间上也不会那么紧张,虽然还有些小故事,我也懒得废话了。

只是想起了收花生:

如果在华北的沙土地,花生成熟后轻轻一拔,整株就已出土;襄北的黄泥巴地却是十分坚硬,需要用自制的小耙子使劲地刨,费时费力,还是多有遗落。我们收完后,附近的老乡再来一次,仍然收获颇丰。

幸好是小孩子,一整天蹲在地上,并不感觉劳累,只是进度颇慢,无聊;自幼酷爱读书的我,卖弄学识,与同学讲起春秋故事,战国七雄(三国,水浒他们虽然没读原著,已经略知一二);男生们听的津津有味,‘男女界限’森严的女生们也是在不远处静静聆听,心中得意,特意提高几分声调。多年以后,我的记忆力,口才一直不错,与这讲故事是否也算间接有关?

在后来的岁月里,干校陆续配置了各种农业机器,大人,包括我们孩子终于从繁重的农活中解脱出来了。

在以后的倆年中,我们一些男孩子又迷恋上了一件事------放牛:

正是夏末初秋,美好的季节,酷暑褪去,秋草丰美;赶着牛群往北走来;襄北是丘陵地带,学名称作‘中等起伏地’;极目远眺,满眼青翠,坡势起舞,逶迤延展开来;黄,青,黑色的牛儿点缀其中,远方的范庄水库,腾起些许雾气,一幅绝美的绿色画卷。

微信图片_20190522214030.jpg我们正是牧童年纪,山歌唱晚,牧童吹笛?远没有那么潇洒、浪漫;至于李密,出身豪门,小小年纪‘挂角读书’,偶遇杨素,以牧童读书而世人传颂;我更认为他是在‘作’,以显求天下我之名。

我们的目标是骑上牛背!

 首先黄牛是绝对不容你骑得;我曾经尝试,你刚到身边,它就警觉的看着你,终于趁其不备,跳上牛背,谁知平时如此温顺的黄牛竟然如战马一样,前蹄腾空,直接将我掀翻在地!

水牛倒是不拒绝,但是骑上牛背后,你可以感觉到它的不高兴,牛屁股那里平坦,宽阔,适合骑坐,那条牛尾巴已经甩了上来,不断抽打;无奈,只好往前,却是耸立的牛脊背,搁的小屁屁有点疼。

干校的水牛是原劳改农场遗赠给我们的,脾气火爆,在牛圈里就曾经打架打的一塌糊涂,几个大人都弄不住。在我的印象里,1号牛颇有‘大哥’风范,5号牛身强力壮,年轻的9号牛最爱挑事。

那天记得是跟昝锦玲的老爸方建中叔叔去放牛,隔壁通信团的牛群吃着草,慢慢的渡了过来;没想到这些不哼不哈的水牛竟然有强烈的领地意识,9号,5号首先带头,直接向对方的牛群扑去,1号在中军坐阵,对方小战士赶紧将他们的牛群赶开。方叔叔也怕这样会出事,叮嘱对方草地众多,以后他们的牛群最好不要过界。通信团小战士知道这是高阶军官,级别比他们团长还高,诺诺连声,自此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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