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溪岸,甬路旁,一树树,一排排,槐花怒放。

  微风中,春阳下,一朵朵,一串串,槐花飘香。

  洋槐婆娑,刺槐婀娜,黄花似金,紫花如玉,争相次第。流香溢彩。引美女,逗靓仔,三三两两,嗅之抚之,拍之录之。花影在溪水中涟漪,花香在甬路上弥漫。一串串笑声,一阵阵歌声,荡漾在槐林,荡漾在碧空。

  拍下几张槐影,不禁想起了儿时老槐树……

  老家村头也有一棵老槐树。它到底有多老,爸爸说不清楚,爷爷说不清楚,村里的老少爷们谁也说不清楚。它粗大的躯干要三个孩子才能抱得拢。黢黑黢黑的老皮,开着裂,泛着层层褶皱,写着重重沧桑。它肆意伸出的虬枝形成了一个硕大的华盖,遮蔽着风雨,遮蔽着炙热。树下的地儿光溜溜的,便成了村里孩童们的乐园,成了爷们们议事的会所,成了娘们们拉呱的据点。一年四季春夏秋冬,从这里飞出了一阵阵天真的笑声,飞出了一个个重大的决策,飞出了一件件家长里短的诙谐。

  一到春天,点点新绿便爬上了枝头,倏而,朵朵槐花便重重叠叠地缀满了整个树冠。槐花压弯了槐枝,惹来乳牙未齐的娃娃们,流着口水聚在树下。扎着小辫儿的丫头,抬头望着,指指点点。梳着木梳背的淘小子,攀着老皮的褶皱爬上树顶,扳着树枝儿使劲儿摇晃,大片大片的槐花倏然而落,树下光溜溜的地儿瞬间便铺上了一层金,软软的,灿灿的。孩儿们抓起槐花,塞进嘴里。一股股清香,一股股甜蜜洋溢全身。丫头笑了,小子笑了,“暧风轻扬桃花红了,槐花串上了梢。是谁碰碎了翡翠桥,染绿了小村庄。”一阵阵歌声飘向村庄,飘向大地,飘向远方。有心计的孩子把槐花装满了口袋,带回家里。妈妈和上棒子面,窝窝头就甜滋滋的爽口暖胃。

  槐花飘香的季节,槐叶颤颤的,槐枝弯弯的。老槐树下,演绎过许多故事,它记录了许多村史。有悲壮,有激昂,有苍凉,有荒唐。

  一九四九年的十月,农会在老槐树下斗地主分田地,翻了身的老百姓在这里扭秧歌,高唱“解放区的天是晴朗的天,解放区的人民好喜欢……”喜欢过后,老槐树依旧沧桑,老百姓依旧饥饿。

  一九六六年的十月,红卫兵在老槐树下斗私批修,戴着伟人像章的老百姓在这里跳忠字舞,高唱“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胜利过后,老槐树依旧苍凉,红卫兵黯然失色。

  一九七六年的十月,村民们又一次集合在老槐树下,载歌载舞,高唱“大快人心事,打倒四人帮……”打倒之后,老槐树更加繁茂了,可村民们依旧茫然。

  一九八零年的十月,村民们在老槐树下分田地分农具,真正拥有了自己的土地的农民们笑逐颜开,又一次扭起了传统的大秧歌,高唱“我们的家乡,在希望的田野上。炊烟在新建的住房上飘荡,小河在美丽的村庄旁流淌。一片冬麦,一片高粱,十里荷塘,十里果香。我们世世代代在这田野上生活,为她富裕为她兴旺……”兴旺起来的老槐树郁郁苍苍,兴旺起来的老百姓天天向上!

  退休后,我回到了久别的故乡,想再去看看心中那棵不朽的老槐树。乡亲们告诉我,老槐树不在了。村屯改造,那里开垦了水田地,伐去了老槐树。不由得几分遗憾几分凄楚几分枉然。我小心翼翼地寻到了老槐树的“旧址”,这里已经是阡陌交通的田埂。老槐树不见踪影了。可我分明看到了田埂上隆起的嫩嫩的小槐苗,在微微的春风中摇摆着,招摇着。

  哦。槐魂不泯哟!

  弯腰摩挲着嫩绿嫩绿的槐苗,槐树的传说一幕幕浮现在眼前。

  古槐为梦,人称之为木鬼。相传广陵人淳于棼,喝醉了酒,躺在院子里的槐树下面睡着了。做了一个梦,梦到自己到了大槐安国,并和公主成了亲,当了二十年的南柯太守,官做得非常荣耀显赫。可是后来因为作战失利,公主也死了,他被遣送回家。然后一觉醒来,看见家人正在打扫庭院,太阳还没落山,酒壶也在身边。他四面一瞧,发现槐树下有一个蚂蚁洞,他在梦中做官的大槐安国,原来就是这个蚂蚁洞。槐树的最南一枝,就是他当太守的南柯郡。

  古槐为媒,人称之为媒仙。据载,山东博兴有个锦秋湖,岸北的湖滨乡湾头村有棵老槐树,当地的人称之为“媒仙”。老槐树前的碑文上写着:“汉孝子董永卖身葬父,路经树下,七仙女见其忠厚勤劳,怜其孤苦无依,遂托古槐为媒,结为夫妇,同至傅家湾为拥奴。”当年董永和下凡的七仙女的媒约,就是得到了这棵老槐树的首肯。七仙女日织棉百尺,终于偿债赎身,与董永同归故里。但此番举动得罪了玉皇大帝,因此命令雷公霹雳惩罚董永。“雷公念其真诚相爱,不忍加害董郎,蓄意雷击古槐以复命。于是,古槐中空。” 

  当然,口耳相传的故事不可强信,但老槐树终究是有灵的。它保佑着老家的人们,生活蒸蒸日上。

  走近村头,满眼的碧波荡漾,如广袤的草原,似碧绿的毡毯。微风徐来,绿波滚滚,仿佛无垠的大海泛着波涛。水稻产量高,价格好。乡亲们的收入一年高比一年,脸上多年劳作积淀下的皱纹抚平了,心里多年辛苦堆积的忧虑驱散了。不交租了,不纳税了。几千年的官税统统减免了!春天,秧苗畦畦;夏天,绿浪滚滚;秋天,稻谷垛垛;冬天,歌舞阵阵。一片祥和,一片欢喜。小山村成了欢乐的海洋。

  走进村庄,一排排路灯呈现在眼前。生我养我的小山村竟然也安上了路灯!“光明村”日夜光明!曾几何时,豆油灯的昏暗,煤油灯的闪烁一去不复返了!纵横村里的阡陌村路都修成了水泥板路,泥泞一去不复返了!各家各户参差高低的篱笆都被铁栅栏取代了。那一排排天蓝色的铁栅栏与蓝天白云浑然一体,这里的人们就仿佛生活在天堂里了。一幢幢砖瓦房窗明几净,整整齐齐地排列在平平整整的水泥村路的两旁,想我离开这里的时候,全村几十户人家的泥草房高高低低歪歪正正大大小小,有的年久还失修透风漏雨。如今,由乡村补贴,个人出工出力,家家都住上了大砖房。村部院里还修建了健身场,各种各样的健身器旁童叟俱欢。

  来到村部,广场上,扭秧歌的队伍蛇迤蜿蜒通红透绿,彩扇舞动着快乐,彩带飘逸着幸福。年近八旬的喇叭匠鼓动着腮帮,摇晃着双臂,吹奏者“迪拉达迪拉达……”欢快的乐曲飘荡着夜幕下的小山村的上空,飘荡在幸福满村的乡亲们的心里。队伍里还有不少邻村的乡亲,他们或闻声而来,或趁兴而来。一来,就被这里的欢歌笑舞吸引了,就情不自禁地加入了。那一边,健身操的队伍整整齐齐。“一二三四、二二三四”,铿锵的号令下,大娘老婶大姐小妹舞臂踢腿伸腰摆臀,脸上洋溢着幸福,洋溢着快乐。

  村里富裕了,村民幸福了!他们不再单单追求物质的满足了,精神的需求更加丰富了。

  看到这些,仙逝的老槐树也该觉得“牺牲”得值得了吧!

  槐花香了,香气冲天。

  哦,槐魂在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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