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次遥远的旅行途中,大家都觉得疲惫。为了提起神情,同行者中每个人给大家分享一个曾经旅程中的精彩故事。一位年过六旬的来自湖北的大姐说了她的一段经历。

  大约是上世纪90年代初,大多国人的旅游意识尚未被唤醒,这位大姐一个人背包旅行游走在黔东南少数民族地带。那时候,贵州的山水和村寨都异常安静,没有现在这多人,这多商家,这多商品。有一天,突发暴雨,她在旅途中遇到山洪泥石流,迷失了原本的路途。几经周折,她想到了去找乡村干部寻求帮助。结果,她找到了一个村支书的家,说明了自己的情况。村支书全家人非常高兴地接待了她,给她拿了几件崭新的民族服饰,当晚,还宰了一只羊,一家人载歌载舞像迎接亲人似的款待了她。第二天临走前,她拿出几十元钱,说是打扰了这家人,略表心意。谁知,村支书虎着脸说,给钱不是骂人吗?!就这样,这位村支书又护送她到了另一个村寨,在另一个村支书家,当这家人得知情况后,即刻忙开了,居然杀了一头牛招待他们。次日,第二个村支书拿上吃的用的,接力护送她又到了第三个村支书家里。就这样,一村又一寨,在他们的一次次护送下,这位大姐抵达了县城汽车站。

  这次经历使这位大姐一直难忘,心中总是觉得有一个未了却的心愿,那就是再次去看望那几位支书以表示感谢。于是,时隔二十年后,她带上礼品,再次踏上了前往黔东南的旅程。

  路途还是那个路途,山水还是那个山水,支书们都还健康地生活着。只是,村寨变了,很多新房子混杂在老式民居中,完整的少数民族古村落有了“现代”的印迹,游人如织,巷子里也闪烁起了霓虹。他们看到她,想起了往事,但是心里却是那样的淡定和漠然,他们有的在照顾自己家的店面忙着做生意,有的则急切去往麻将桌上,有的则无所事事,只是话语都不多,好像没有多少时间也不愿意和她叙起往日的旧事。大姐孑身一人穿梭在一个个热闹的村寨,内心却异常的虚晃,少了看风景的心境和雅趣,当即搭上了返程的车。

  故事说完,车上很安静。她的这个故事让我想起了自己的一则往事。高中时,母校离我家有三十华里,只能在周六回家一次,带上一周甚至一个月的米和菜,菜大多是腌制的咸菜。那是一段最为艰辛的日子,现在每每回想起来,都还觉得在成长的年代遇到了饥寒交迫的辛酸。班上有位同学,家住镇上,因为父母临街做点小生意,条件不错。临近高考的最后一个学期,他居然每天带两个鸭蛋和我一起吃饭,他吃一个,另一个给我。“你成绩这么好,学习又用功,肯定能考上,不能少了营养”,他的话让我觉得他像亲兄弟。整整一个学期,天天如此。鸭蛋加深了我们的同窗情缘。毕业后,我们各居一方,信息不通,大家都不知道彼此的信息。几经打听,得知他后来也考上了学校,但是具体去了哪里,没有人知道。

  直到30年后,母校举办50周年校庆,我们在母校校园中再次相逢,彼此居然陌生的互相认不出来了。期间,我说我找了他多年,并说了鸭蛋一事。谁知,他一副主席台做报告的模样,一本正经地用官话说,“我这个人向来做人都是这样的,不会让别人说闲话。做工作也是这样,当了领导,就更是这样,以身作则嘛。”时值夏日,我当时觉得好冷。后来才知道,他在一个乡镇中学当上了教导主任。

  那位大姐的故事以及同学的变化,让我再次想到了卢梭在《论人类不平等起源》中的话,“在经受无数次持续不断的改变之后,在接受了不计其数的真理和谬误之后,在身体构造发生重大改变之后,在遭受长期的激情的冲撞之后,人的心灵已经面目全非了,几乎再也不能从中识别出它的原始本性。现在我们再也看不到哪个人自始至终坚持一种行为模式了,再也不能看到哪个人还保留着伟大的造物主赐予他的崇高而庄严的淳朴本性,我们看到的是人们仅剩下过度情欲和昏庸无知之间的可怕交锋。”

  去年在新疆,途径中国与哈萨克斯坦交界的一个美丽的图瓦人村庄。图瓦人村落位于美丽的北疆喀纳斯河谷地带,每逢深秋,这里类似北欧的地理风貌和民族风情让诸多游人驻足。图瓦人是我国一支古老的民族,以游牧、狩猎为生。近四百年来,他们定居在喀纳斯湖畔。图瓦人勇敢强悍,善骑术、爱滑雪,能歌善舞,热情好客。原木垒起的木屋散布村中、炊烟袅袅、奶酒飘香,一种神秘的色彩诱惑着现代都市里的人们。有报道说,他们现在还基本保持着比较原始的生活方式。于是,带着这一探寻图瓦人的梦幻,深秋季节,我来到了喀纳斯。果然,喀纳斯的瑰丽神秘,天空草原以及图瓦人村庄的美轮美奂着实让我震撼。在震撼之余,也给我留下深深的遗憾。图瓦人原本自然和谐的生活方式渐行渐远了,本可以看到牧人们酣睡在草原上,孩子赤足而行在河边,老妪在村头房前绣补花毡,少女在河中浣洗,秋风掠过,一片树叶飘然入水,远处,毡房点点,牛羊成群……然而,现如今,随着社会的发展和生产方式的变迁,这一切都嘎然而止了。很多图瓦人村落只剩下一个外形的空壳,他们把自己的房子租给外地人开饭店办旅馆,经营商品,自己收着租金住到城里了,哪里还看得见他们临界自然的影子……?少见的牛羊慢腾腾孤零零地前行,马匹是为游人照相准备的。

  在喀纳斯村庄,我看到一个图瓦人原著居民正和他的租客为房租的涨价争论的面红耳赤。不禁想起曾经看到的一则往事。说的是上个世纪70年代,那时候,喀纳斯交通不便,从布尔津县城到喀纳斯都要走上一个星期,更不用说从乌鲁木齐了,那至少也得两三个月吧。一天,图瓦人家看到山上走下来一位外地汉人,整个村庄都沸腾起来了,杀牛宰羊,载歌载舞,说外客就是贵人,硬是留下那位客人住了好多天,家家轮流招待,村庄像过节似的。

  新疆回来后,我读了南子的《游牧时光》,我的感觉与其极其相同,汽车的喧嚣已经打破了这里原有的宁静,过度商业化已经淹没了图瓦人应有的内蕴,斩断了他们跳动的脉搏,这里几乎成了外地人自娱自乐的园地,图瓦文化远去了,一波又一波浩浩荡荡的游人纷至沓来。

  无独有偶,我多次去过松潘,最近一次去,古城门上居然被妆扮得花红柳绿,还有我们的丽江,周庄,凤凰,杨朔……古镇不再古朴,风景不再典雅,是什么发生了变化?其实是人的改变!人总会因为一些事情而改变的。人变了,一切当然会变。随着世事的推移,人的变化会越来越大,今天和明天的差距我们自己也想不到。如此下去,我们终究会变得连自己都不认得自己。

  关于风景,我对这样的说法持相同的观点:一个被千万人惦记的地方其实是一种不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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