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这份情可以复制,该有多好。假如我们今生没有这个缘分,我们就不会……,他就不会……”

       惠茜总是喃喃地重复着上面这段话,我知道,她嘴里的他,指的是安宴,惠茜的第二任丈夫,一个跟她没有做过一天真正夫妻的丈夫。

       惠茜有过两次婚姻,但她真正的只结过一次婚,那是和前夫俊泽,她们共同生活了近十年。跟第二任丈夫安宴,仅仅是一张结婚照而已。

       俊泽多年前因车祸去世,当时留下了一个不到十岁的儿子浩然。惠茜也因为那次车祸,双腿粉碎性骨折截了肢。受不了此打击的她,曾一度精神失常,甚至想到过要离开这个世界。是安宴不离不弃,无怨无悔地照顾她们孤儿寡母。在安宴细心的呵护和开导下,她的精神渐渐恢复了正常。她的儿子浩然也如愿以偿地考上了重点高中,就在她准备把终身托付给安宴的时候,安宴却永远的离她而去了。

       苍茫夜色,更深露重,一轮孤月悬挂天空,浅浅的月光,透过窗棂斜射进房,洒满一地,给原本清冷的小屋,更增添了几分愁绪。惠茜原本是个头高挑,眉眼不俗,秀外惠中的知识性女子。如今单薄的身子,腊黄的脸色,满头青丝因无心梳理,凌乱地披散着,整个人就像被霜打过的一枝秋荷。但从那端庄的脸庞仍可看出当年的风姿绰约。

       此时的她披了一件鹅黄色披肩,捧着那条蓝色薄毯久久不放。这两样东西都是她伤愈后乘坐轮椅出门,安宴怕她着凉给她买的。现在,这两样东西在她眼里比什么都珍贵,看到这它们,就感觉安宴就在身边。

       在无人的夜晚,她总是拿出和安宴的那张所谓的结婚照,轻轻地抚摸着照片上他俊朗且清瘦的脸庞,会情不自禁地泪涌眼眶。这张脸她面对了很多年,却从没有像现在这样盯着看个不够。

       她抚摸着照片上的这张脸,尽管他笑貌依然,却没有那亲切温馨的笑声了;尽管那双睿智的眼眸还是那样有神,却失去了温度。

       她没想到安宴会在她人生的旅途上提前退场。她一直不能接受命运对他的安排,可是现实就是如此残酷,突如其来的变故把她和安宴隔绝在了这阴阳两界。

       如今,她满腔的思念,只能面对一张冰凉的照片。她明白,现在任凭她怎么呼唤,也不会得到安宴的回应了。

       一切都只能成为记忆。

       “今夜,我不关心人类,我只想你……”惠茜脑海里涌出了一句海子的诗。沉浸在极度悲痛和思念中的惠茜,泪水肆意的顺着脸颊流到胸口。身边的一切仿佛要凝结,令人窒息。

       窗外月依旧,屋内人消瘦。

       虽然每个人来到这个世界,都将要经历不可预知的未来,但当厄运和不幸真得降临,有几人能够坦然面对和承受。

       多少次,望着惠茜憔悴的面容,我却找不到合适的语言来安慰她。因为此时此刻,任何语言,对她而言,都显得苍白无力。

       惠茜是她前夫俊泽高中的同班同学,也算是当时的一朵校花。俊泽因为家境不好,高中毕业后外出打工,学了一门修车的手艺。后来自己开了一家车辆维修和配件公司。凭着身强力壮,吃苦耐劳成为远近有名的老板,终于娶了惠茜。

       安宴的父亲在城里经营五金电器,家境相对宽裕。安宴考上了C城的一所重点大学,本来前途无量,只因他喜欢上了班里的一个女同学,在将要毕业的那年,她被社会上的一个富家公子夺走了。他一气之下把那男人打成重伤,获刑数年。

       安宴入狱后,父亲因为外遇,跟母亲离了婚。安宴的母亲本是一个心地善良,体弱多病的人,怎能搞得过强势的男人和那个妖精般的女人。

       安宴母亲经不起儿子坐牢和丈夫离去的打击,一病不起,不久便撒手人寰。安宴在狱中得知噩耗,伤心不已。更恨自己一时冲动,闯下大祸。如今,前途毁了,母亲也没有了。

       安宴出狱后没有回到原来的那个家,他不能原谅父亲薄情寡义,始乱终弃的可恶行为。那个所谓的后母,在他眼中简直就是一个灾星。于是,他选择了四处漂泊,打工度日。

       一次偶然,安宴在某市无意中遇见了老同学,惠茜的前夫俊泽。俊泽非常热心地要拉老同学到他家好好聊聊。

       安宴也没想到会遇上俊泽,他并没有显露出多少惊喜。自从他闯祸入狱,又失去母亲后,情绪一直很低落,出狱后,没有联系俊泽和其他朋友,也是因为内心阴云笼罩。

       俊泽明白安宴的心情,他知道安宴是一个自尊心很强的人。但他实在不忍心看到安宴这样的处境,毕竟同学、朋友一场,他诚心要帮安宴一把。

       当年俊泽在上高中的时候,父亲因病须常年治疗,家里入不敷出,债台高筑,几乎是安宴一直在帮助他。后来俊泽虽考上了大学,但家里已是一贫如洗。

看着父亲痛苦的病体和弟妹们瘦弱的身躯,望着妈妈焦虑的双眼,他清楚这个家需要他挣钱支撑。他一咬牙,不读书了,外出打工。

       现在他的境况好了,安宴的处境倒是如此不尽如意。他要帮助曾经帮过了他的老同学、老朋友。于是,力劝安宴到他的公司里来与他共同谋求发展。

       安宴本想谢绝俊泽的好意。禁不住俊泽不厌其烦的劝说,终于答应去他的公司里先做做再说。

       惠茜见到老同学安宴非常高兴,他们一家人都没把安宴当外人。此后安宴留在了俊泽的店里逐渐熟悉了修理车辆及各种业务,成为俊泽得力的助手。公司的事业蒸蒸日上。

       那场车祸的降临,突然改变了这个原本幸福的家庭。惠茜经抢救过来痊愈后,又因精神崩溃,患上了严重的精神分裂症。

       浩然顿时成了无依无靠的孩子。

       公司只好由安宴维持打理。

       安宴毅然承担起了帮助和照顾惠茜母子生活的重任。他百倍努力地替俊泽经营着公司的业务,他要挣钱为老同学培养好孩子;他要为惠茜治病,还有为她安装假肢让她重新站起来。

       或许是因心理上的阴影和过于忙碌,多年来他始终不提自己成家的事,尽管俊泽夫妇曾为他张罗介绍了多个对象,都被他谢绝。

       就这样年春去冬来,年复一年,在安宴的精心照料下,惠茜的精神分裂症基本痊愈,安宴也不误时机地为惠茜联系安装好了假肢,使惠茜重新站了起来,走了出去。

       惠茜脸上的阴影渐渐消失,偶尔也有了笑容。

       浩然也早已走出了失去父亲的阴影,并且顺利地考取了本市重点高中。

       家庭的变故,使得浩然这孩子非常懂事,他把安宴为他们母子所做的一切都看在了眼里,记在了心里。他知道,这些年如果没有安宴叔叔,他们这个家就彻底完了。不要说他没有办法继续读书,可能连母亲都要失去。在他的心目中,除了妈妈,安宴叔叔是最关爱他的人,也是他最喜欢的人。

       在他的心里一直有个愿望,希望安宴叔叔能和他和妈妈生活在一起,他和他的妈妈需要安宴,这个家需要一个安宴这样的男人。于是,在他考取了重点高中安宴特别叔叔开心的日子里,浩然终于找了个适当的机会,代表妈妈向安宴表示了感激之情。并趁机鼓起勇气表明了自己的这个愿望,希望安宴叔叔永远留在这个家。

       安宴没想到这孩子会提出如此要求。在他看来,照顾朋友的家庭,完全是他的责任和义务,他一直盘算着如何将公司交给惠茜。除此以外,他从没有过其它非分之想。

       平日里,他对惠茜母子关心照顾有加,同时也不失庄重和君子风度。安宴的确恪守着古训:朋友妻不可欺。尤其不能乘人之危。他真得不愿再多想下去了。

       再说,由于劳累和生活的不正常,他的腰部一直不适。前不久医生说他的肾上有问题,须进一步检查。感觉告诉他,自己好像患上了什么重病。他本不想马上拒绝怕伤了孩子的心,但沉默过后还是婉言谢绝了孩子的好意。

       安宴的拒绝,让浩然误认为安宴是嫌弃母亲和他。他也清楚自己的母亲是个得过精神分裂症的残疾人,怎能给安宴叔叔背上一生的累赘和负担。他后悔一个小辈不该在安宴叔叔面前冒失地提这个事。为此他内心充满了纠结。

       多年的悉心照顾,惠茜依赖上了安宴。自从她精神基本恢复正常后,她就离不开安宴了。这种依赖已经成了习惯,这种情感是发自内心的,而且越来越强烈。在她的心里,安宴是个顶天立地、有情有义的男子汉,她和她的儿子需要他,这个家庭需要他。只是因为自身的原因,她从没在安宴的面前流露出过这种情感。她也明白,安宴在外人的眼里,似乎与她和孩子像一家人。

       安宴越是在日常生活中刻意地回避着她母子俩什么,她就越感到心头沉重,压抑。

       安宴的病越来越严重,医院确诊出是尿毒症,而且已经到了晚期。浩然母子终于明白了安宴拒绝融入这个家庭的真实原因,惠茜常常为安宴以泪洗面。

       这些年来,安宴为了她们母子和公司废寝忘食,终日辛劳,她认为安宴的病是她们拖累垮得。她后悔,明明看到了安宴日渐消瘦的身子,她为什么没有具体作为,让安宴及时得到休息和治疗,她……哎!后悔、纠结,她不能原谅自己。

       在此安宴病危期间,为了弥补这些年来对他的亏欠,也为了自己的情感有个归宿,她决定嫁给安宴,哪怕他们只做有名无实的夫妻。她愿意一直陪着他这个丈夫走到生命的尽头。

       她噙着泪水,双手紧紧地握着安宴的手。

       浩然也走到床前,拉着安宴的手,诚恳的请求做他的爸爸,他要名正言顺地喊他一声父亲……

       安宴被她们母子的真情感动得热泪盈眶。在他被判入狱的那一天,他就认为自己的这辈子就这样完了,不会再有真爱。没想到,在自己生命即将终结之时,身边有这样一位重情重义的女子要跟他真心相守。还有一个大小伙子要做他的儿子。

       安宴眼眶里满含热泪,望着这对母子默默地点了点头。

       在病房里,惠茜和浩然靠在病床旁,轻轻地把安宴扶坐起来,惠茜先为安宴擦去脸上的泪痕,接着用手为安宴梳理着稀疏花白的头发。并亲昵地安慰着:好好养病,病好了,我和浩然接你回家,去领结婚证。我们是一家人了,我们…… 惠茜的嘴几乎贴在了安宴的脸上。

       浩然举起了手机,安宴和惠茜靠在一起完成了一张合影。

       安宴的面容虽然憔悴,但他那双眼分明闪现出了幸福的光芒,这种幸福永远定格在了那一刻。

       假如这份情可以复制,假如……

       其实,这份情早已复制在了有情人的心中,这份爱远远超出了常人的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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