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您看，燕子又从南方飞回来了，它们在咱老家屋檐前开始筑新窝；窗前枯萎的杨柳又被春风吹绿了，它们在岸边窈窕；后山上的桃花又鲜艳起来，它们在树枝上招蜂引蝶呢。春天，让一切生命复活了。　　　

　　春风又绿江南岸，为何在所有生命复活的季节里，可是母亲，您却渐渐老去，您的青春都去哪儿了？是岁月剥蚀了您的青春吗？不，不是，是我———您的孩子，在一日日吞噬着您的青春，换取自己的年轻与光彩。我不明白，为何一定要用您的衰老换取我的成长？谁若能让您青春再来，我愿意把一切都给您，亲爱的母亲。　　　

　　母亲，您看您头上的三千青丝，如今已成了银丝，如严冬的雪，像秋日的霜。根根银发像在对我叙说着您曾经的沧海桑田。我想起来了：您在二十岁时就拥有了我，从我见到光明的那一刻，我就开始无情地剥蚀您的青春。朋友问我，“你的头发为何那么青？”我微笑着说：那是小时候母亲为我打理出来的。多年后，我才真正明白，那是母亲借用岁月之手将自己的青丝浸染了我的黄毛。母亲，在您渐渐变白的青丝里，我看到了自己的蜕变。多少年后，我怨恨自己，为何曾经不知道好好欣赏您，只顾自己赶路，忙着自己的人生，忘了家中还有您在惦记。　　　

　　母亲，您的脸已经满是皱纹，犹如布满小埂的田野，曾经您脸如桃花，可如今似晒干的萝卜条。岁月的风霜在您的脸上留下了一道道印痕，深的、浅的、横的、竖的。我总以为那是冬日凛冽的风雪所致，我为您带回来雪花膏、百雀灵，可是又有什么用呢，依然找不回当年的容貌。　　　

　　直至后来，我回到老家的时候，村里的妇女们说：“您这个崽子，这张脸就像当年你妈。”一语惊醒梦中人，原来岁月，将你青春的脸一日一日地移植到我的脸上，打磨得日渐成熟、充满阳光。是什么时候呢？我想，大概是我降生后，您在灶台前，在田野上，在小河边，在太阳底下辛勤劳动的时候……岁月这把手术刀，把您青春的容颜有的放矢地给了我，可是我却一点也没有觉察。母亲，在您病倒躺在床上的那些日子，我才看清了那些如沟壑般的皱纹，是岁月的长河在您脸上留的印迹，但却是爱的见证。　　　

　　母亲，您知道吗？您笑起来的时候，如一杯热茶，常常滋润我干涸的心田；如冬日的阳光，总能让我在心寒的时候感觉到温暖。每一次我气馁的时候，总能望见您的脸在风中向我灿烂，那时我又信心百倍去走人生的旅途。可如今爱还在，容颜却已改。　　

　　母亲，您的眼已经花了，密密的鱼尾纹布满了眼角。曾经含着智慧与灵动的眼，如今只有呆滞的神情，只是这神情的背后，依然是您对我的爱。我忘不了您的眼里装满期待、关爱、牵挂啊！每一次我出远门，那双眼睛，满含着的都是滚烫的泪。只是在经历越来越多的日子里，我的眼睛似乎越来越光明起来，更加具有洞察力，不再如儿时是非不分，有了自己的韧性。时光这把手术刀，让您的眼越来越失去神采，却让您儿子我的眼光芒四射，到最后您只能借用配置的老花镜，才能将见到的事物还原成真实的模样。　　　

　　母亲，您粗糙的手如一张老松树皮。发黄的指甲，筋脉突兀手背满是裂口，满是褶皱，手心全是厚厚的老茧。要知道那曾是妙龄少女的手，是一双灵巧而勤快的手啊！可如今到哪里去了？只是我自己的手，比先前更有力了，已经可以撑出一片属于自己的天空了。就在我变得强壮的时候，我却离母亲这双手越来越远了。　　　

　　那天在医院里，看着母亲打着点滴的手，我的眼泪一下子盈满眼眶。那双曾经让我依赖的手，让我感觉温暖的手，如今无力的时候，我在哪儿呢？在逝去如飞的日子里，当我有足够的力量牵着母亲的手时，我何曾牵着您的手在夕阳里漫步过？我常常牵着妻儿的手，可是母亲，您的手自从我长大以后，又牵过几回呢？　　　

　　母亲啊，我来到尘世间已经有近一万四千个日子，在这些日子里，我一直是处在您的爱中，您的牵挂中。每当为您买新衣的时候，您总是说，先前买的都还是新的，你在城里住，啥都要花钱，你就不必为妈花钱了。当给您钱，您总是一点点地积攒起来。我买房子的时候，您用手摊开红布包说，这些你就拿去买房吧。望着那叠放得非常整齐的钱，我的手在颤动，我的泪又一次汹涌而出。　　　

　　母亲，我已长大，您一定要好好的，儿子还要牵您的手，走过春夏秋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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