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二十八湡水诗社在甄泽观有个笔会,我和群里的几位老师一同游览了这座冀南名观。中午酒宴上,有缘认识了临西的一位诗人赵丁。赵丁老师谈吐风雅有趣,知识面涉猎非常广泛,我们一行五六人海阔天空,相谈甚欢,席间岳莲婷群主提议就餐后去梅花公园走走,然后又有谁说纬三路上油菜花开了,也不太远,索性一起去看看。一听到油菜花仨字,那股香气就扑面而来,以致到了梅花公园都还觉得恍然若失。本来打算早点回家的我也临时改了主意,因为心里那片油菜花,多少年了,依然那么香,那么艳。

  从梅花公园到纬三路大约十多分钟的路程。韩翠萍老师一路上和我讨论平仄和格律韵味的问题,可是我的心早已飞到了那片花海,满满的香气,早已把我熏成了一朵油菜花,在蓝天下,在春风里,什么诗啊画啊早跑到九霄云外了。沿途问了两次路,顺着路边那个穿了红色衣服的女孩手指的方向,隐隐约约看到了好似成片成片的黄色的云。路两旁停着满满当当的车。人群像海般的涌动,我对韩姐说:“到了。”赶紧找个空位把车停好了,赵丁老师和岳老师他们也到了。路旁每隔十多米就有交警或穿了迷彩服的工作人员指挥来往车辆,他们嘴里不停地喊道:“左面有停车场,免费的停车场,尽量往里面走。”两三点钟的太阳,既毒又晃眼。我在心里不由为他们点了一个大赞。

  我随着流水般的人群走到那片金黄色的花海里,翩翩起舞的蝴蝶引得我也像个孩子一样不由自主的往花的世界里走去,刚刚想了往前再迈一步时,被工作人员提醒着把脚又生生拽了回来。突然听见君子兰大姐说:“好香啊!没想到油菜花儿会这么香。”我问她:“诗姐,你不知道油菜花开时会这么香?” 她郁郁地说:“我只远远的看到过油菜花,从小长大都没接触过,只是在书里读过,梦里嗅过,可是百闻不如一见,真香。”听着她的声音,我不知道怎么了,突然觉得不知道是一种什么滋味,究竟为了什么?心里酸酸的。心,一下子就飞到了儿时,村东岭上的那片油菜花。

  那块地大约有四五分,南北大概有二十多米长,东西五六米那么宽。那是队里给分的水浇地,但是因为离水渠远,村里从东石岭水库放水浇地时老是轮不上浇就停水了。

  记得有一次是个冬天,我大约十三四岁,母亲刚去世不久,村里放水了,爹也不在家,我一个人拿个手电去浇那块地,当时种的是小麦,所幸地里没有人抢水龙口,我从主渠撵着水头到了地头已经大半夜了。让水自己在地里流着估计一时半会浇不完,躺在麦疙瘩上迷迷糊糊就睡着了,不知道过了多久,突然村里一阵敲锣的声音把我吵醒了,不知道为啥,我起来就跑,大约跑了十多步,回过神来才知道是村里干部们喊村民去地里浇小麦。回头看看,我的地快浇完了,我不由庆幸地笑了,原来那晚没有电,大队喇叭不能喊,所以没人抢水。后来爹知道了,因为这块地离水渠太远,也可能是心疼我了,因为我毕竟还只是一个孩子,这块地再没种过小麦,第二年伏天雨水大,直接撒上小菜了,我们村里管油菜唤作小菜。第二年春天,小菜花开了,我去给猪打草,可惜我已经长大了,没有女孩子愿意和我一起去看小菜花儿了。一个人在地里看着天边的云,回忆着母亲在世时,爹拿着照相机给我们照相,我记得娘有过油菜花地里照的照片,可是听哥说没有,娘去世时,好像只找到一张照片,我也不知道究竟是哪张,也许被爹珍藏着,也许已经丢了。

  记得母亲在世时,我大约八九岁的样子,和邻居的一个女孩子在油菜花地里玩,香喷喷的,摘朵花儿戴到她头发鬓角上,两只手对成一个长方形,作成一个拍照的模样,嘴里还啪啪啪的配着音。突然飞来一只蝴蝶,俩人挣着抢着去逮。有大人们来了就开始训斥,说把地里的油菜踩死了。我说我哪能舍得踩花儿了,只是摘了一朵罢了,可是人家依然说,不让进地了………脑海里那个小女孩的手在冬天冻肿得都是冻疮……突然前面有人喊我,说拍照,把我从回忆里硬拽了回来。赶紧往前撵了二百多米,我们找有人踩过的油菜花田里的缝隙里拍了一张照片,天虽然不太蓝,但是心情很美丽,再往前走,不远处矮矮的山岗上是一条废弃的小铁路。铁路两旁是一望无际的油菜花海,美女和帅哥们在铁路上合影,不知道铁路通向何处,也不知道那么多人都发生了多少故事,我们抽空赶紧也合张影,因为时间仓促,只好就此别过,我老是觉得还没看够,赵丁老师给布置了一期作业,然后我们就道了别,回家了。

  大约过了两三天,孩子们在家过礼拜,我和妻子说:“去看看小菜花吧?”话音儿还没落,闺女就蹦起多高,带上岳父岳母,一路向东,半个小时路程,稠子布一样晃眼的油菜花儿,我又来看你来了。妮妮跑的最快,我给媳妇说:“好香…”她说:“我咋闻不到?”我说:“咋可能?”那么蓝莹莹的天,人群在花海里像是在风景画里。站在铁路往东看,有骑马的,还有一座一座的供游人歇脚的凉亭,两天不见,花儿开得更展了。黄气逼人,香的通透。也许是妻子的鼻炎又犯了,要不那么香的气息,她都闻不到?我都替她遗憾。我们从铁路下去,沿着弯弯曲曲的小路,吹着清清爽爽的风,风里飘来好听的音乐:

  “一片一片油菜花

  一幅一幅风景画

  美得耀眼 黄得无瑕

  好像一块黄稠铺在山脚下

  油菜花 油菜花

  哪里有你哪里就有我温馨的家

  一片一片油菜花

  一句一句心里话

  热情似火 浓情似霞

  好像一壶美酒 醉在心里啦

  油菜花 油菜花

  哪里有你那里就有我可爱的她

  油菜花 油菜花

  哪里有你那里就是我可爱的家

  油菜花 油菜花

  哪里有你那里就有我可爱的她

  啦……啦……

  美丽的你 可爱的她

  一路伴我走天涯”

  妮妮在前面跑着,我的思绪从花的香气里蔓延到了结婚那年的三月,也是一个油菜花开的时节,那时我在窑坡村北一个小煤窑打工,小煤窑的西侧一直到白涧村东,一片一片的都是油菜花,那时候少不更事,和在一起上班的几个开绞车的女孩子,在地里面闲逛,花儿般的年龄陪上花儿般的容颜。在花儿的海洋里流浪,徘徊……回忆起来就想笑,可是不觉得早已是青春不再,华发满头。脑海里的镜头一闪一闪的像流水般的消逝,妮妮在前面喊着非要骑马,我思绪里的那片油菜花又在眼前香得我不忍离开,一直到了黄昏,都沉浸在这美丽的风景里。

  回家后,累了,吃饭早点躺了,妻子翻着手机。看我们白天拍的照片,妮妮咯咯咯的笑,我也许是累了,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只是觉得那股油菜花的暗香在还心里泛滥,像是在白天那片田野,又不太像,油菜花儿的枝枝丫丫,在阳光下晶莹剔透的闪烁着一种从未见过的色泽,一瓣一瓣的花儿,像是一瓣瓣带着灵气的魂魄。那么脆弱,却又那么美,那么香,我都舍不得伸出手轻轻的触碰她一下,生怕把她碰坏了。

  不知何处,隐约飘过来一个女孩子的声音,像是在那漫山遍野的黄油菜花的尽头,轻声低语,又好似朗诵一首小诗,或者又像是在哼唱哪首通俗歌曲。好似三月的小溪穿越在香气弥散的花海,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朦朦胧胧的一个少女的轮廓逐渐显得清晰开来,我突然想起来,这个女孩还是十多年以前的模样,我不由得问了一句:“你怎么会在这里?”她嫣然一笑:“为什么不可以?难道这里只让你一个人来?”我不知道该如何作答。只是觉得太过唐突,抬眼望去,远处好像是一棵年代久远的山梨树,我说:“你看到了没有,那棵树。”她说:“那是我家的树。”“什么?”我的头有点晕,“你家的树?”说着话,早已到了那棵山梨树下,眼不见,一树的梨花纷纷扬扬,像是下起了雨,回过头再看,那片油菜也不知道去哪儿了,全部换成了山梨树。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想哭,满天的梨花飞散,她拉着我的手说:“前面还有好多树,你不是喜欢吗?”我想说什么,可是好像另外一个声音在更远处望着我说:“可还记得你来时的路?”我四顾茫然,只有一个声音,然后就是梨花飞舞,身旁的女孩依然如故。她轻轻地说:“来日花开早,相约碧水闲,脉脉不得语,黄花飞梨园。”

  言毕。一阵风起,满目梨花全无,黄花依旧那样香,那么灿烂。突然妻子碰了我一下:“你说什么胡话,是不是喝多了?”我迷迷糊糊的说:“酒都没有?哪里能醉?”突然醒了,一看表,凌晨四点。睡意全消。只是那个女孩真的似曾相识,到底是谁哎?

  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我突然在街上遇到了一个女孩,心里咯噔一下,果然是她。我就问她:“你咋走进我的梦里了?”她说:“为什么?不可以?难道只是你可以去的?我就不可以?”突然,我傻了,久久不能自处。

  回家后难以舒怀,舍不得忘了这段记忆,夜以继日,文不成书,以苦为乐,词不达意,句不成章,只因情系那片油菜花。

  岁在己亥,三月初十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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