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两棵树冠巨大的石榴树,自我搬进这个小院前就已经枝繁叶茂,身形丰硕。

  每年开花时,不是一树花开红似火,而是簇簇莹白挂枝头。原来这白皮石榴的花,也是白的。如此,便自然少了一分石榴花开红似火的景致。

  以前的老院里也有一棵石榴树,每逢开花时,整个树冠红绿掩映,那一朵朵石榴花像极了一簇簇燃烧的火苗,煞是好看。那时想,吃不吃石榴不重要,单看这每年的花开,已是足够的养眼。

  而白皮石榴相较起来,便逊色多了。淡黄发白的石榴花混在密密匝匝的绿叶中,不仔细看,很难发现。

  当石榴成熟的季节,红石榴一天天长大,像挂了满树的红灯笼。等到秋天,石榴成熟时,若来不及采摘,一个个红皮石榴便呲牙咧嘴,露出鼓囊囊满满一兜的红色石榴籽来,一个个如晶莹剔透的红宝石,只看一眼,便惹得人馋涎欲滴,必定要抬手摘下一个解解馋。

  白石榴就不同了,风吹日晒的白石榴,表皮上像是被日光洗旧一般,露出斑斑驳驳的黄色瘢痕。打开一个,白色的石榴籽,像满口苍白的牙齿。拈一粒入口,淡淡的甜味和红石榴的甘甜相比,也是逊色不少。

  树大果丰。白皮石榴在个头上要远远超过红石榴,每到秋季,一树如拳头大的白皮石榴挂满了枝条,一根根枝条被压的扑向地面。

  每次采摘时,登高爬低,钻进那些枝枝条条里,胳膊上总会划拉出深深浅浅的血道子。挂在树梢,实在够不着的石榴。一进深秋,便一个一个啪嗒啪嗒往下掉,砸到地上,便是一摊洗不净的黄印子,像油污一般。

  整棵树的石榴,家里人从来没有谁去摘下一个尝尝,我也一样,除了留几个八月十五上供,其他的全部送了人。

  石榴树冠很大,几乎占据了半个院子的空间,人在院里走动,那些旁逸斜出的枝枝条条颇为碍事。为此,前两年已经大动干戈的修理过一次,小碗粗的枝干被齐枝砍去,但依旧抵挡不住它喷薄的劲头。没两年,蹿出来的枝条又开始一飞冲天的,没遮没拦的张牙舞爪。

  去年孩子爷爷就曾提过,要不砍了它吧!

  看着这枝繁叶茂的大树,一时还真舍不得。前天又提起此事,说地下的树根渐渐隆起,已经让小院的地板有了凸起的迹象。今晨起来看着那褪了皮的树干,嶙峋的枝条,想到它既不可观又不可食,毫无用处,砍了就砍了吧!也免了每年秋天一到,天天一遍又一遍的清扫落叶。

  粗粗算来,这两棵石榴树也有十几年的树龄。十几年的栉风沐雨,齐根砍断也不过是一晌的功夫。

  砍去树的小院,突然敞亮了不少,也突然寂寞了不少。花池里,没有了树的拥挤,小院里少了那半院葱茏的绿意,只剩一小撮竹子孤零零的站在中间。看着空空的花池,心里突然也空落落的。莫名的竟怀念起那一树蓬勃的浓绿来。

  记得往年一到夏天,骄阳似火,地面被太阳照的泛着白光,整个小院如火如荼,而这两棵大树撑起的一大片阴凉,将这炎热卸去了大半。每到黄昏,在树下小坐,凉风习习,看着满眼的绿色,也是别有一番惬意。

  而今,树去池空,到了夏天,这没遮没挡的小院,将完全暴露于烈日之下,此刻想想,似乎已感觉到那铺天盖地的暑气来。

  如此,越发的想念那两棵石榴树来。

  然而,世间之事,有病就有药,唯有这后悔,无药可医。

  反过来说,如果此刻那两棵树依旧矗立于池中,是不是依然会隔三差五的徘徊着砍伐的念头呢?

  我想,一定是的。

  说到底,这波动的心思不过是患得患失,这山望着那山高罢了。

  石榴树已经彻底的退出这个小院,唯有把那一腔对绿色的怀念,寄托于那一小簇竹子上,但愿它们能迅速的开枝散叶,子子孙孙的在这小池里蓬勃出满池的绿意。

  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若能有一池青竹葳蕤成绿的海洋,也自抵消了对石榴树的念念不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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